……那是林间野兽一样的眼神啊。
狱卒几乎要被这样的眼神烫伤。
——他从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眼神。他记得此人最初下狱之时,纵然是伤痕累累, 一身狼狈,也难掩那种颓败气息,就这样的人,经过这些日子的折磨,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热烈的眼神!
然而那人只稍微抬了一下头,又复又将脑袋垂下去。好像方才那一切就是幻觉。
很标准的垂头丧气的模样,但狱卒却忽然有种诡异的想法——这是一种有意为之的克制。
正在他的犹疑之间,一阵平稳而轻快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而来,他未及多想,几乎是本能一般跪了下来。
伴随脚步声来的是一个青年,黑衣黑发,额角血色梅花印。
青年只看着角落里的囚犯,淡淡道:“随我走。”
锁链一阵响动,囚犯重新抬起头来,声音大约是因为久未开口而显得有些干涩,可是语气却是轻快的:“这是第十三天?第十二天?我都差点忘了你们还要找我。”
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囚犯的脸。轮廓尚还带有少年人的柔软,却已经显现出英俊凛冽的影子,还是那样灼烈的眼神,带着笑的,大约是因为露出了尖尖虎牙,显出了几分恶意来。就好像是从未困于囚笼的野兽,一身都是不驯,哪怕收束了利爪,也随时准备伤人。
这哪里像是被囚禁多日的人!
穆星河这次去见阙野王的道路并没有他来时坎坷,以至于穆星河一直在怀疑对方之前就是故意要给他个下马威,可惜这一次来的九卫并不是先前那个,这一个态度很是冷淡,他说什么对方——无论是叫苦叫痛还是找话搭讪、威逼利诱,都不理会,实在无趣。
穆星河如今修行小半个月无人打扰,即使真气毫无动静,但对术法理解比之前更进一步,心境仿佛更胜从前,现在又有人找他出去玩,心情倒是超乎寻常地轻松愉快。
他的愉快心情中止于看到阙野王的时候。
他见过阙野王几次,这一次是在殿上人最少的时候。
昏昏的日光照入昏昏的宫殿,日光之下,那个王者用审视的神情俯视着他。光把他的面容切得半明半按,更是难测喜怒。然而在这般重重威严之中,他却先看到的是阙野王身后的那个少年。
他的绷带已经解下了,额角是有别于别人的重瓣梅花,那朵梅花却是残缺的,半瓣花瓣犹为鲜红。面色还是跟先前一样,不太好,只是那双一直喜欢倔强地盯着人的黑色眼睛此刻却是垂下来,看不清会有什么心绪。
他站在阙野王的后面,就好像一块全无灵魂的阴影。假如穆星河不是先认识了他,不会对这个人有更多的注意。
穆星河并没有机会多作观察,因为有人一脚踹到他的腿窝上,那力度其实不大,却足以使他反应不及地跪倒在地。
同那种地面的反作用力一起到来的是一声有些压抑的呼声,那一声出现得突兀,也消失得迅速,叫人觉得那一声不过是幻觉,那呼声里的震惊和愤怒也仿佛是自己的多心。
穆星河双手被锁于身后,懒得挣扎,抬头望上去,那王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王者身后的人也看着他,依然是一双黑漆漆的好像望不到底的眼睛,很熟悉的神情,只是比先前二人独处的时候要多了许多克制。
穆星河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小先生这些日子过得似乎不错?”
穆星河被这“小先生”的称呼吓得一个激灵,干笑道:“那自然是承蒙殿下关照。”
阙野王自然不会在乎他这有口无心的回应,语气依然是看不出半点喜怒:“那你可知,擅习妖术、私闯禁地是何等下场?”
“株连全族?满门抄斩?”穆星河微微挑起眉看他,他想他明白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阙野王此时却笑了,他的笑没有半点温度,反倒是叫人感觉到几分压迫感,“你的下场,由孤来决定。孤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
“老大威武!”穆星河微微低下了头去,那是一个仿佛很顺从的姿势,抬起头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满是不知死活的挑衅,“不过嘛,我是个男人,你要我生,也生不出来,咋办?”
阙野王被如此忤逆,竟然也没显现出什么怒色,只是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态,淡淡道:“不必同孤装傻,能做沈云阑的心腹的人、绝狱之中出来精神还能如此的人,不至于听不出的孤的意思。”
他语毕突兀地冷笑一声,道:“孤有惜才之心,小先生却全无领情之意,真是可惜。”
“你去。”
阙野王语声低沉,带着些不可违逆的意味,却不是向着穆星河的。
楚致闻言往后退了一步,那步伐并没有他往日的稳定,却终究是低下身来,以手触地。不过一眨眼之间,穆星河便能感受到无边的力量带着热意,一齐向他涌来!
这力量还带着些微的震荡,叫他五脏六腑备受挤压,又不断颤动。穆星河本能想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却因为双手被束缚而几乎失去平衡,险些栽倒。
“你不会生,但你会驱魔招鬼,会关联月相和风的妖术,不是吗?”恍惚中他听到了阙野王的声音,还带着几分万事掌握于胸的微微笑意,“都是他告诉我的,你不需装疯卖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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