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温行泽连躯壳都不一定拥有。
温行泽的容貌和当年其实并没有变化,哪怕他很可能不可能像当年一样执剑,像当年一样微笑,像当年一样……想着为瀛洲剑派遮风挡雨,但是或许,他的心依然是如同当年一样的,即使步步困锁,仍然逆风而行。
否则,哪有人能承受那么多的痛苦,艰难活着,留存着自己的记忆,而后站在他面前呢。
钟子津注视着他,眼眸里是一夜的凉风与遥远的天光,声音很轻,有着飞絮一样的柔软。
“师兄,回瀛洲。”
“我带你,回瀛洲。”
温行泽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道:“……你放手。”
而后他的话语里有些轻微的叹息,就好似往前钟子津半夜突发奇想叫他起来比试、莫名其妙买了奇贵无比的无用剑谱、拦下看上去是高手的人便不知所踪的时候那样,叹息穿越重重时光而来,一如往昔。
“你若是死在这里,谁带我回瀛洲?”
穆星河的脚步停了下来,面前是接天的黑雾,无形的屏障阻挡住他的脚步。
他抬头望过去,殿顶上,沈岫临风而立,风扬起他的衣袍,头上是乌云笼盖的天空,面前是穆星河所不敢忘却的高而瘦的身影。
没有先天真魔谱。
……是了,沈岫带先天真魔谱来,是借力,但先天真魔谱看那个样子,并非是完全降伏于他,真正与蚀命破魂镜决战的,还是沈岫。
其实沈岫鲜少使用剑法以外的手段,偶尔使用术法也不过顺手为之,更罔论魔修功法。然而今天他所使用的,却是彻底的魔修功法。
天隐血月,黑鸦纷飞。
暗夜里沈岫身旁血色纵横,他的招式凌厉,即便远隔数十丈,也能感受到那不留给他人一点空隙的杀意,叫人观之骇然,然而他站在这杀戮的血光之中,却是面目莹白,青袍如竹,不染半点尘埃。
花想容抬头望着那布满乌云浓雾、还闪现着不详血色的远处天空,轻轻叹出一口气。
“这一战,若是在外边,或许又要被天下人传扬了吧。”
墨羽君根本没有看,在闭目养神,闻言接话道:“不在外边,你也会让天下人传扬的。”
花想容怔了怔,而后说道:“……墨羽君果然名不虚传。”
墨羽君瞥了一眼上空,懒洋洋笑了一声,道:“名不虚传的是他。逼迫一个先天灵宝至此,纵有先天真魔谱助力,但身陷他人之境,先天真魔谱也不能付出全力,他竟然也敢……从前我听他的事迹向来不以为意,如今得以亲见,倒是知道为何他年纪轻轻便能坐稳魔尊之位。”
“能坐上高位的人自然都是有几分本事的,”花想容低低一笑,“当魔君也好,道君也罢,能走到某个地位,最重要的不是手握多好的功法,而是自身的心性。临渊君有逼迫先天灵宝的勇气,也有孤注一掷去战斗的自信,叫人羡慕。墨羽君向来判断大局清晰,当断则断,当放手放手,不被妄念所纠缠,因此无论魔宗之间争斗多激烈,也从来屹立不倒,叫人钦佩。”
“哈。”墨羽君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穆星河站在屏障之外,他的手脚被夜风吹得冰冷。
沈岫与蚀命破魂镜鏖战已久,他的心绪也随着面前的境况难得安宁。
他看到一道又一道黑雾凝结的利刃插入沈岫的身体之中,沈岫原本还站得笔直,后面却在那一道道攻势之中,不住退却。
他却是不可接近一步。
……即使接近,也难以寻觅破局之机。
琉璃瓦片破碎,沈岫的黑发散落,遮住他半张侧脸,只能看到那苍白如纸的面色。
雾色越发浓郁,几乎难以再望见沈岫的身影。那些雾漆黑,渐渐如同密云,一寸寸沉下来,仿佛要吞噬那个立在风中之人。
但忽然有血色的飞鸟撞飞了乌云,乌云四散,沈岫站在流云里,缓缓站起身来。
飞鸟凝成他血色的长剑,羽翼在剑身之畔若隐若现。
那一道剑光如同初升之日,击破了所有雾霾。
一切暗色都就此散去,宫廷之中寂静得没有一点声息。
血月也渐渐褪去了不详之色,清冷冷的月光照落在金銮殿顶。琉璃瓦片都凌乱不堪,檐顶神兽装饰也四分五裂,那人坐在狼藉之中,却不见一点狼藉。
他看到穆星河跳上殿顶,即使气息微弱虚浮,即使面色苍白,即使长发散乱,也不过是仿若无事地微微一笑:“今夜有月。”
穆星河一路奔跑,呼吸絮乱,跌跌撞撞地撞上了碎石杂灰,见了沈岫却是一言不发,默默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月色洒落到那人轮廓上,一样的清冷气息。
今夜的确有月。
穆星河罕见地不说话。可旁边的沈岫也不说话,在这劫后余生的寂静里,他们只是坐着看远处的月亮。
“一切都结束了,”许久之后,沈岫才轻轻道,“你该高兴。”
月光冷然,落到沈岫的面容上更显苍白。这个人几乎随时要倒下,面上还带着疲倦的神情。只是他还坐得笔直,如同孤独立在风中的高树。
“对啊,我高兴了,”穆星河喃喃自语,“毒雾没有了,死城被破坏了,没有人会再死在这里,我突破了,甚至小温师兄都被你带回来了,我是该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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