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河没有回答。
是真是假,当他们的思路无法突破原来的界限就已经结果分明。
他复又开口说道:“想要梦醒,还有一个办法,那便是疼痛。自己感受疼痛,让自己退出这里。”
瘦猴已经走到城墙面前,手指抓着城墙,抠下一片片碎石土灰,他的手的青筋崩出,有青白的颜色,指尖却因为磨损而染上累累血色。
“死不就等于一切皆空?那么受折磨而死或是在这里死去,又有何区别?”他咬着牙问道。
“可能没有,”穆星河低声答道,“也可能……能够留下一点可能。即使是噩梦,也很少以死为终结的,或许死在这个梦中,那就连一点真切的意识都会消亡,假若自己退出,还有一线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希望。”
当然,他不能肯定,他有能够相信的真实,是完全的局外之人,他并不能确切判断他们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我不能替任何人选择。”穆星河说。
白发刀客垂首闭目养神,风吹动他的白发,他倚靠在树上,身影却是那样沉默而坚定。
“我的看法与他不一样。”却忽然有人开口打断了这样的沉默,穆星河转头看去,那竟然是一直未曾说话的沈岫——沈岫这个人总是喜欢远远看着,有自己在,他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沈岫的袖袍被风扬起,带动那有些苦寒的清香。
“这里不可以常理揣度,术法的来临连我都无法感悟,但便是如此凶险,却是无论何等绝境都可以牺牲法宝度过。这是‘道’之存在,生灭相衡,是道之所存。由此看来,这一路的选择都是有因可循的——先给你们欲望,再叫你们获得,”沈岫的眼眸映着雪光,“而后放下欲望,放下所得,再放下自己。这是选择,也是试炼。”
沈岫看着他们,忽地一笑,即使这等情境,旁人见他的笑也稍微晃了晃神。
沈岫的目光最后是落在穆星河身上的:“他想到的是‘理’,而我想到的是‘道’,我们的结论殊途同归。”
他语罢又抬眼看着远处的城池,黑云沉沉,几乎随时要把这个城池压垮。
明空大师却看着他发怔,许久,明空大师长叹一声,双手合十,低眉诵道:“因空亦有相,诸法实相空。形形色色,即有即空。以一切法缘合始有,心生则法生,心灭则法灭。心境双空,诸法亦空。”
他忽然低笑一声,却是将方才所有垂在他眉宇间的压力一扫而空,有着醍醐灌顶之后的明朗与淡然。他就在这遍是险恶的大地上盘腿而坐,手上佛珠转动,金光在他身边闪耀着。天降飞花,他的声音越发悠远。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他的身体也渐渐化作光点,缓缓散去。
地面只余一串佛珠,在这黯淡天色下仍有明澈剔透的光辉。
诸人望着那串佛珠,寂然无声。
自那以后,终是有人陆陆续续选择了死亡,或许是因为长久死亡笼罩下的绝望,或许是发觉自己并非真实存在的自暴自弃。他们的消失比想象中更为简单,叫人相信穆星河所言非虚。
唯独瘦猴依然不愿相信。他看着人们一个个消失,沉默地用他那磨损的手掌,推开沉重的城门。
“我至少要去问一问——”他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去,身影在风雨欲来的天光中显得越发瘦削,却越发坚定。
然而没等穆星河听明白他要何所去问,所问何物,地面却冒出一重重剑刃,刺穿了他的身体,他带着一身伤口,一身利剑,依然往前走着,他跌跌撞撞,最后跌倒于地,仍旧艰难地爬行着,在地面上磨下一道道血痕,直到他失去所有力量。
穆星河许久才把目光从血痕中收回,只见昆吾刀已经站起身来,看着他们。
“你知道多久了?”穆星河忽然问道。
“在发现力量无法突破某种界限的时候。”昆吾刀将刀提在手中,他一头白发在风中颤动,眼神却是精光灼灼,不见半点疲色。
穆星河讶然道:“发现自己是梦中之人,你竟没有受到打击?”
昆吾刀微微抬起唇角,竟是罕见地露出一个淡笑来:“不,我很高兴。”
穆星河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自信不会死?”
“我从未想过生死之事,”昆吾刀说,“我想要去,那便尽力去一看。”
他没有再多话,转身就往那凶险的双绝城走去。
“他要找城主,”穆星河喃喃道,他抬头看着沈岫,说,“这个人目标很明确,他就是要找城主的意识。”
“城主不清醒。”沈岫淡淡道。
“是啊,”穆星河叹息一声,“我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觉得这个世界的气息非常枯败,如今才知晓怎么回事。再来,一个人能营造出那样的梦境世界,力量怕是已经濒临失控,不是快死就是快疯了。”
沈岫沉默片刻:“……也可能有我的原因。”
“你的力量?”穆星河问道,“要取走就是这个世界毁灭的时候?大佬你玩的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沈岫撇过头去,没理他。穆星河只好快步跟上他,说道:“走吧,我们去找城主。”
穿越了重重的阻碍,一路上同样有叫人防不胜防的致死陷阱,但他们总归是走入那一个城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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