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沈岫没有理他。
但穆星河贼心不死,他心里始终有一件事盘桓着,叫他不吐不快:“其实我先前真的没说谎。”
当然——穆星河的视角里,没百分百说谎四舍五入等于不说谎。
沈岫没有搭话,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微微垂眼看着他。
“我修为的确很低没错,但其实我练气期都快半年了。”穆星河的手指在桌上噼里啪啦地乱敲,没有看沈岫的神色。
恐怕沈岫是对他更加不屑一顾,练气期半年毫无长进,没有什么修为增长,也没有去学新的术法,这对云浮弟子来说,实在丢人。
当初他在入门之试中锋芒毕露,不知道收获了多少赞誉,可就在进入内门之后沉寂了下来。与他同时进入内门的人都各有师父,不论进境如何,至少有人指点,总比他一个人修习那些艰涩的功法要轻松。
他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以刚入练气期的修为杀入内门的,他的天赋原本受到不少人肯定,不知他们见到此时的他可曾会觉得看错了人?
但即使是这样的情境,穆星河也没有半点落寞。
他顺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没有喝,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我听宗门前辈说过,修真是体悟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的过程,我未必能看明白‘我’,但更加无法去构建于这个世界的联系。在别人努力修行之时,我却在观察我周围的东西,……也因此,我能体悟到万物的一丝灵气,我看出了一些你剑意、你内息里的意蕴,这并非完全说谎。”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沈岫,那眼神里不是执拗,也不算悲哀,是明明朗朗如盛夏天光的少年意气:“这是我以半年修为为代价所得到的能力,绝非谎言。”
沈岫沉默着不置一词。他的睫毛很长,半遮住了眼睛,只有眼底一点流光在闪动着。穆星河也不说话,他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去说了,便开始回忆起各种法诀,各种符篆的图形来。
沈岫只是说了一声:“还行。”
穆星河虽未完全听懂,但还是当作了对他这些时日虚掷光阴的肯定。沈岫毕竟是一方大佬,比他见过所有人——那个掌门除外——修为都要高,大佬既然觉得没有问题,那他这段时间的修行也就没有了问题。
穆星河毕竟没有师父。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怎么对待他,没有人指点,那他就想办法从更强的人口中得到讯息,让他判断自己的道路有无错误。
他不是原来的穆星河,他能凭借一点微末的聪明绝处逢生,也一直试图争取着自己的价值,寻找自己的方向。
沈岫忽然微微勾起唇角看着他,这一笑忽然给他的神情添上了些许柔软,如同春风吹尽桃花色,叫人不经意就看迷了眼。只是语气依然是淡漠的:“满意了?”
穆星河用意再次被拆穿,但他终于大概上摸到了一点沈岫的脾气,于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笑嘻嘻地说:“大佬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于是沈岫又转过脸去,倦倦地看茶叶沉浮,懒得理他。
半晌,沈岫说:“我的确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穆星河本来还在玩着茶壶茶杯,听到大佬发话,立刻坐直了,作洗耳恭听状。
“这附近人来人往,是因为此处妖气越发浓重,或有事发生。一部分是修真人士苦寻机缘,想要一探究竟,另一些人是收到了消息,知道此处有一座妖修秘府准备降世,”沈岫说,“我得取一样物事,但与那处地方主人有些渊源,她设了些禁制,我不方便出手。”
穆星河想了想,问道:“里边有危险吗?”
沈岫忽然微微侧了侧头,几缕发丝垂了下来,遮住了他那颗朱砂颜色的泪痣,他的睫毛很长,垂下眼来看穆星河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情绪:“我记得我上回知道那处的时候主人还在冲击金丹,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穆星河数了数自己到金丹的距离,不由颤抖了一下。想起那个地方主人已经不在,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凶险,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来争夺的人都是什么样修为?”
“大抵只有凝脉期到炼魂期吧,修为稍微高一点的都不会来,那里的东西他们用不到。”
只有!凝脉期!到结魄期!
之前光一个刚凝脉期的刘云洲就够他受的了,现在还要来一大堆加强版刘云洲?
“哈!”穆星河沉思半晌,猛然一靠椅背,拍手大笑,眼睛里闪烁的都是狡猾而嗜血的光芒,“有挑战,我喜欢!”
穆星河翘着二郎腿思考了一下他英年早逝惨死他乡的几率,又开口说道:“我临死前还有一个问题。”
见沈岫微微点了点头,他继续说了下去:“假若我能力不足,死在里边如何是好?”
他满以为这个残忍无情、完全没把他的性命当一回事的大佬会说些什么“我管你去死”“那便是你的命”之类的话,却没想到沈岫微微抬起眼来看向他,语气平静又淡漠:“有我在,你怎么可能死。”
分明是平淡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话,可是在明明烛火下,他的脸晕染上一层温暖的色泽,映照得眼中有万顷波光,似乎能将他一贯冰雪一般的冷漠融化,他就这样静静看着穆星河,穆星河却恍惚间能够想象得出当年这个人被无数人所信赖所追随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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