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用这么急着走。”裴定说。
江彦怡叹口气:“裴定,你说的也有理。是我一直在拖累你,若我没有找你,你早在东海扬名四海,若我真死了,连累你戴上医死挚友的名头,那我估计死也不安心的。”
裴定真在意吗?怎么可能,否则一开始怎会揽上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大可把他推给师傅或其他同门。之前是口不择言,现在悔不当初,可世上没有后悔药,裴定既懊恼又愤恨:“江彦怡,你明知道我刚才说的是气话。”
“但这确实有理。”江彦怡回头看他一眼,他面色较前已稍显红润,可唇色还是苍白,长眉下的双眸坚定,一如他下决心就不回头的秉性。
这一眼彻底击中裴定。汹涌的悔恨如巨浪卷席,将裴定撕扯拍碎在岸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情,但已于事无补。
“你明天真要离开?你身体才好一些。”裴定的声音轻若呢喃。
江彦怡扶着门框:“再呆下去估计裴府都会出现刺客,还是早点去铸剑山庄找一下我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让他帮我解决一下麻烦吧。”他话说得轻巧,背过身慢悠悠离开,任由房门大开。
门外传来白鹅拍翅嘎嘎的叫声,当归惊讶地问:“江公子你怎么出来了,我家公子呢?”
三七嘱咐的声音仍带着不满:“小心贵体!”
江彦怡哈哈大笑:“遵命遵命。”拖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竹屋。没有江彦怡的竹屋瞬间冷清如冬夜,风吹竹叶发出的沙沙声都不免带上萧索的意味。
当归端着药碗进来:“江公子离开了,这些药——”甫一抬头,当归的话戛然而止。
裴定双眼蓄满泪水,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汤药。
等赵辞回到裴府,弦月代替金乌高挂碧空。他找了一圈,从竹屋找到落瑛院,再找到各个小花园,排除江彦怡能去的地方都没发现他人影。
“他会不会是晕倒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赵辞随手抓过一个小厮问。
小厮哪里知道,瞪大了眼睛满脸无辜。
三七和当归的脸色都怪怪的,他一连问了好几次他们都说不知道,英芜跟着她小姐不知道又跑到哪个小倌馆去潇洒了。赵辞饿得肚子咕咕叫,从厨房里捞过一盘馒头回房间。
“他怎么病来病去都那么快,难道现在就活蹦乱跳去搞夜生活了?”赵辞狠狠地咬下馒头,推开房门。一抬眼,他嘴巴瞬间张大,咬下的半口馒头差点掉到地上:“彦怡?”
昏暗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大圆桌,桌上趴伏一个人影。赵辞三两口吞下馒头,再把剩下的放在桌上,赶紧点亮蜡烛。江彦怡恬静的睡颜顿时一目了然。
他趴在桌上休憩,推门声音那么大都没把他吵醒。睫毛在眼下落下一道乌痕,眉心颦蹙皱起若有似无的愁,微微抿起的嘴巴像是与谁置气,此刻的他纯真又可爱,不是威武的江大人也不必当挑重担的江彦怡。看着他孩子似的睡颜,赵辞忍不住长吁一声,担了一下午的忧终于能够舒坦地喘口气。
“有那么累吗?”赵辞搬一把凳子坐在他跟前,抬手拨拨他翘长的睫毛。看江彦怡揉揉眼睛转过后脑勺对他,赵辞忍不住无声而笑:“既然那么累怎么还坐在这里,你是身体好了就来我房中等我吗?”
反正他也听不见,一个后脑勺让赵辞毫无心理负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畅所欲言无止尽。
“江彦怡,你最近让我很困扰。”他转过头的样子好像在生赵辞的气,让他没来由地烦闷失落:“你看过皮影戏吗?裴姐带我去小倌馆的时候我看过,技师牵引木棍调配皮纸做出动作,然后人物可以活动身体表演。你现在就是牵引我的那个人,支配我的心情我的思想,让我、我都不是我自己了。”赵辞敲敲额头:“不讲这个了,越想越烦,现在能呆在你身边我就挺满足了。”
蜡烛发出哔啵的燃爆声,殷红的火焰微微一颤,江彦怡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赵辞仍坐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说。
“彦怡,你是在我离开的时候动用的内力吗?对不起,我不该抛下你一个人的。我知道我很没用,空有一身的内力毫无用武之地,每次都要拖累你。但我很感激,你没有抛下我,还屡屡照顾我。”累了一天,赵辞也懒洋洋趴在桌上,看着江彦怡乌黑的长发,他闲不住手地卷来一缕绕在指尖。
“今天你对我说你的抱负,我真的很感动,也很想要帮助你。你觉得自己比不上哥哥,想要得到家人的肯定,这些我都理解。但我还是想说,你已经很厉害了。也许是我坐井观天,但你在我眼中无所不能,会飞檐走壁、断案如神,能气得萧泽脸色发青、判得闻人一家哑口无言。人与人是不同的,每个人擅长不同,你不必强求胜过你哥。”赵辞捻着手中的发丝突发感慨:“我以前喜欢长发的女生,现在你虽然不是女孩子,但头发还是蛮好的,乌黑亮丽,还挺长。”
江彦怡嘴角一抽,忍了忍继续趴在桌上。
饥肠辘辘的赵辞放过长发拿起一个馒头继续啃,美人虽然秀色可餐,但江彦怡的后脑勺光看也不顶饱。他咬着馒头说:“以前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来到这个时代,你们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个古人,谁知道现在我也成了古人。世事难料啊,若让我的狐朋狗友知道我现在的遭遇,铁定笑出银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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