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辞傻笑着蹲在地上,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若有人路过,铁定以为这孩子烧坏了脑袋。
裴定的声音微微颤抖,听得让人难受:“你原定的计划怎么办?他是寒枫山的少主,从小在寒枫山长大和那的人关系紧密感情深厚,那你还能铲除寒枫山吗?到时候他如何看你,你又打算怎么办?”
“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担心。”江彦怡说,“事情总有变故,计划也要酌情改变。”
裴定干笑几声:“是,不用我担心。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太快了,真的赶不上变化……你原打算杀了他,现在却爱上了他,这真是惊天动地的变化。”
傻笑戛然而止,像抽干溪流袒露河床,赵辞脸上的表情也逐渐龟裂。
“我出现幻听了?”赵辞揉揉耳廓自言自语,他不敢再探头观察,冲击来的太猛,打飞他脚下的云梯,让他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他怕自己听错了,又怕自己听得过分明白,心情矛盾又犹豫,耳边的手半遮半掩像在逃避什么,脚却死死地钉在地上,头也微微偏向里面。
他太过入神,连呼吸都不自觉慢下来。
江彦怡没有否认,他颦蹙着眉宇转过头问:“那时我对他尚没有感情,知道他对寒枫山意义重大自然要把他作为人质换取药物。时过境迁,我的想法也已改变。现在的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行为,你又为何执着以前的计划?”
“因为我不服!”温文尔雅的公子猛地提高声音,他不敢用双手去触碰江彦怡的身体,反手死死地攥着胸口。胸前的衣服皱缩成一团,一如胸膛下苦涩的心,凌乱的好似一朵苦味的玫瑰。他的声音干涩喑哑,听起来如同哭了一百遍:“我不甘心就这样被你踢出局,我们原本两小无猜,现在多了一个赵辞就彻底把我扔在一旁。彦怡,先喜欢你的人是我,为什么你会喜欢他,他哪里比我好?”
“呵。”面对质问,江彦怡干笑一声。他左右四顾,用眼神逼退门帘后偷听的耳朵,等确定周围无人时拉过裴定坐在椅子上。
“裴定,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裴定没有回答。
“我对你一向是兄弟之情,不存在先来后到的说法。而赵辞、赵辞与你比来确实云泥有别。”江彦怡叹道。
裴定抬头看向江彦怡,眼中泪光微闪,好似久行沙漠的旅客看到绿洲一般。
赵辞心中一凛。
“你医术高明,他身无长物;你家世显赫,他背井离乡;你声名远播,他却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三脚猫。”说着说着,江彦怡忍不住笑着摇头:“但我就是忍不住喜欢他。”
绿洲原是海市蜃楼,希望终成梦幻泡影。裴定的双眸瞬间黯淡下去。他的面色惨白双手颤抖,和江彦怡比起来,他才是那个受到重创的伤者。
自尊心抬住他的头颅,使他做不出低声下气地举动;好教养束住他的手脚,让他学不来哭闹撒泼的宣泄。终年自我的约束捆住了他的身心,循规蹈矩的刻板生活蒙蔽了孤寡的内心。他在病人那取得自满,以为感情上也能一帆风顺称心如意,和江彦怡能够水到渠成,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他身体紧紧地贴在椅背上,哪怕此时胸口痛到极点,脊背都挺直如竹竿,打死也不肯弯下一寸。抬起的双手撑在额头上,手掌顺势虚盖住眼帘,他把身侧投来的目光挡在看不见的地方。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赵辞。我知道你走南闯北遇到过不少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这个问题让江彦怡犯了难,他思考良久,等到竖长耳朵偷听的赵辞都起了回去的念头,才轻声道:“因为他像我,却又不是我。”
这什么破回答?赵辞差点想举着拳头进去好好揍一顿江彦怡。敢情这位江大人在他身上找到了共同点,所以才喜欢自己?那他干吗不直接喜欢自己,那么臭屁自恋,一个人过得了。
幸亏江彦怡及时补充才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亲近他是因为我觉得他像曾经的自己,胆子大得不计后果,一腔热血好像世间正义都担负在他一人肩上。但他和我又分明不同,他无依无靠,出了事没人兜,遇到恶徒只会逃,被人欺诈也打落牙齿和血吞。明明惨成这幅德行还敢替人出头帮人解围,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谈起赵辞,他一改之前的困扰烦忧,声音都不自觉柔和起来,甚至语带笑意调侃着不知在何处的赵辞。
裴定看他容光焕发地讨论赵辞,心渐渐凉了下去:“就这样?”
江彦怡摇摇头:“这只是其中一点,其余的恕我无法细致言说。”
初见时一本正经,发现身份不免震动与惊喜,与日相处彼此渐渐上了心,同舟共济又患难见真情。那些填满心胸的爱意单是回味都让自己觉得不可思议,又怎好与外人一一道来。
他幸福的神情几乎灼伤裴定的眼睛,裴定别过头冷了声音说:“你如此喜欢赵辞,伯母不见得会喜欢他。”
一句话让江彦怡回过神,他嘴巴的笑容也慢慢收回:“我不会让他们伤害赵辞的。”
笃定的语气愈发让裴定心酸,他坐不住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彦怡:“既如此,我为你疗伤完毕就走。”他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举动,也不愿惹人讨厌。既然回天乏术,就不要强作挽留。只不过胸口像开裂一般,耳边几乎能听到心碎的声音,离开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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