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自始至终明白惜玉的小心思。作为青楼女子,她们能够有怎样的好去处?找个恩客,或者存钱赎身。前者的前车之鉴多到不胜枚举,嫁错郎对于性格懦弱的惜玉来说恐怕是灾难;而后者的存钱计划遥遥无期,杜丽娘虽然不会克扣工钱,但她有千百种花样来收钱,要存到足够的钱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
赵辞面容英俊又是自由身,他风趣幽默又体贴人,虽目前屈居在妙音轩里干活,但他总会离开。若是趁此段时间和之交好,能够为自己赎身并且共建家庭,那简直就完美了。
可赵辞这样的人,又怎会留情在青楼?
他哪怕见到美若天仙的姑娘都没有急色的模样,更何况只是蒲柳之姿的惜玉了。虽然赵辞在当跑堂时和她们两人交情甚好,可杜丽娘将他发配到去搓澡时他毫无留恋之情,说走就走。可怜惜玉难过好一阵,但自己去瞧瞧赵辞在香汤馆的情况,他可没有一丝郁色,和一群大老爷们相谈甚欢呢。
怜香暗叹一声,朝龇牙咧嘴坐在床上的赵辞说:“那我去看看楼上怎样了。”她走到门口忽然转头看赵辞。赵辞不明白她这个回马枪的意义,一脸迟疑地开口:“我会和她说明白的……”
怜香扑哧一笑:“赵辞,自你来后妙音轩一直都鸡犬不宁的,你说你是不是真的是扫把星?”
看到赵辞一脸郁闷,她难得地大笑出声离开。
第28章 妙音轩(16)
可惜赵辞没能上来,若他看到死者,定会懊恼地捶首顿足一番。因为去世者不是别人,正是吩咐赵辞送酒的女子。
明亮又宽敞的房间里,绕过隔断用的四扇美人屏风,入目的是双人大床。红色的床帐上绣着妖艳的蝴蝶和藤蔓,半幅垂落半幅挂起,挂起的那头可清楚看到床上的情况。床脚下铺着广阔的毛毯,银白的毛色看起来柔软又舒适。梳妆台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饰品,可想而知原主每天挑选珍珠翠玉都得发愁好一段时间。秀歌在杜丽娘指示下颤颤巍巍撩起另外半幅床帐,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的痛苦表情立刻显露在大家面前。
姑娘们齐齐低声吸气。
真玉静静躺在床上,面上已经浑然失去血色,嘴唇青紫,四肢扭曲而僵硬,似乎死前遭遇着巨大的痛楚,她的杏眼在不甘中微瞪,可惜已经不再聚焦。
小艾被杜丽娘扯着站在窗前,她抖得如同筛子。杜丽娘一手拿丝绢遮住鼻子,一手捏住小艾后领,探探头瞟一眼死者再瑟缩回来。她杏目圆瞪摁下小艾:“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你主子怎么死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惊恐不已的小艾一用力就被按跪在地上,她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昨晚小姐一如既往接待了刘老爷,我在门外守候。凌晨时分刘老爷就走了,我进去小姐说说笑笑没有任何异常。之后她沐浴后就睡了,我也在外间睡着了。白天照常送燕窝却发现小姐已经——已经没气了。”小艾抬头瞄一眼发硬的尸体,悲痛和无望齐齐涌上心头,她失声痛哭:“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杜姐吓唬小艾做什么,赶快报官呀,还等尸体长草么。”众人忌讳尸体的阴郁之气,都站的远远的,唯恐沾染上晦气。小葵进来后瞄一眼尸体满足了看热闹的心就离开。虽然之前两人一直争来吵去,可等她死了小葵也没有多开心。人死如灯灭,多少怨恨也同拂尘般抹去。
杜姐没好气地吩咐:“当然得告官,快去叫人。”她驱散众位姑娘,吩咐妙音轩今日休息一天,当晚不接客。
江彦怡同裴定再次来到妙音轩。偌大的大堂里三三两两的姑娘或坐作站,还有三两成群叽叽喳喳在讨论什么,挂在屋顶的红灯彩绸在白日里竟显露出一丝萧条。
不同昨夜的欢声笑语,此刻姑娘们勉强的笑容里带着或多或少的微妙感情。有看好戏的,有战战兢兢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漠,还有忙忙碌碌不知在做什么的人。
得到禀告,杜丽娘风一阵赶来,为难又无奈地朝他们行李:“两位大人,真是流年不利,又得麻烦你们了。”
“作为父母官为百姓解决案件是分内事,杜姐带头吧。”江彦怡和裴定跟在杜姐半步身侧后。
他们步履翩翩,待杜姐将来龙去脉说完,他们刚巧走进真玉的闺房。窗户还紧闭着,昨夜燃的香留有余味,闷闷的气味里有微微的香。楼里的姑娘喜欢在接待客人时点催情的香料。江彦怡嗅嗅气味转头看向裴定。裴定朝他摇摇头。
香味没有差错。
入门即一张四脚圆桌,上面的杯碗茶盏整整齐齐放在桌子正中央。茶壶小巧一把,清淡的花纹缠绕其上。江彦怡带上手套打开茶壶盖,里面空无一物,茶杯也都乖巧地倒覆在茶盘上。这是整理干净后的桌面。周围有净手的面盆架,西侧角落的矮几上放着一盘棋子和一张琴。江彦怡无视直盯盯看着他行动的杜丽娘,绕过屏风。
鲜艳的床铺在清雅的房间里尤为醒目,红纱帐红被褥,火一般通红的颜色若在夜色烛光下看来是夺目的艳,可现在一具女尸躺在上面,那却是异样的惊悚。真玉身上的被子是掀开的,她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躺在床上,右手放在腹部,左手扭着床单,双脚呈弓字歪倒在旁边的被子上。她肚子上的亵衣揉皱成团,手边的床单也拧得凌乱。乍一眼看去,若不是尸体早已僵硬,任谁都相信这副模样的她会吼出一个“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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