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前李太医便说,刘符这次再醒过来的话,基本就可认为是无恙了。王晟神色微变,扔下笔便往后帐去。
待他进去时,刘符正被人扶着头喂了点水,见了他便问道:“何处传来兵戈之声?”刘景一直守在刘符身边,因此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同样看向王晟。
若是早知道刀剑声能将刘符从鬼门关拉回来,让王晟自己带甲上阵他也做得出。他松了一口气,上前道:“王上不必担忧,是赵军夜袭。”他坐在床边,十分自然地想要去握刘符放在身侧的手,却在快要碰上时忽然停了下来,将手垂在一旁。
如果不是王晟神色关切,就凭他刚才一番动作,刘符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被嫌弃了,他缓了缓头晕,便听王晟又问:“王上身体如何、感觉可好些了?”
刘符点点头,闻言便当真没有担忧,似乎赵军夜里袭营是件和晚上吃面一样寻常的事。他并不气馁,情绪稳定,自己摸到王晟的手,然后轻车熟路地握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惨兮兮地答道:“还可以吧——只是……只是伤口疼得要命。”
王晟果然招架不住,那张一向没有过多表情的脸上一下子浮现出“那可如何是好”的神情。他把另一只手也覆在刘符的手背上,弯腰靠近了一些,温声安慰他道:“王上暂且忍耐一下,已经去唤太医了,料来太医自会有法子止痛。”
刘符点点头,那双黑色的眸子慢慢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显然是真的醒了过来。他只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即动了动腿,拧起眉毛,眼巴巴地看着王晟,又可怜道:“哎……好疼啊,怎么疼得这么厉害……”
王晟抿了一下嘴,面上隐隐现出焦急之色,几乎要把刘符抱进怀里,一面出言安抚他,一面不断地朝着帐外看去,刘符任他握着手,皱着眉头,只是不住地哼哼着喊疼。
刘景站在一旁,简直叹为观止。幸好他兄长到底还是放了丞相一马,要是这时候再来一招西子捧心,他怕丞相都能急得掉眼泪。他毫不怀疑,如果此时他兄长要求的话,哪怕是让丞相给他“举高高、抱紧紧、吹痛痛”,丞相也一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从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小时候每次他和刘符一同去亲戚家玩,刘符总能抱着大包小裹的东西回来,而他的回家之旅则总是轻松得让人难过。
现在他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刘景想着自己还是离开得好,只是刚走到门口,便见到李太医正好匆匆地进得帐来。左右这里又不多他一个,他索性就留了下来,看看一会儿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王晟怕影响太医给刘符诊治,忙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他起身时晃了一晃,又迅速站稳了,侧过身去对李太医道:“太医看看王上病情如何了、可有法子止痛?”
李太医先打量了下刘符的面色,才按上他的手腕,片刻后抚须笑道:“王上洪福齐天,已无事了!只是麻沸散不可多饮,王上且忍耐过这几日,若善加调养,旬日后疼痛应当就轻得多了。臣这就为王上煎一副补血固元的药,王上趁热饮下后,明日一早便能饮食了。日后按时服药,勿要劳累、动气,当无大碍。”
刘符一指王晟,“顺便把丞相的药也煎出来吧。”
李太医得了上谕,转头看向王晟,那眼神和当时拿着空碗看向众将时一模一样,让刘景禁不住红着脸背过身去。王晟心下大定,略带歉意地笑笑,挽起宽大的袖口,伸出左手来。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一人喝下了一碗药,刘符从前总觉得王晟喝药喝得连身上都腌进了苦味,却没想到他自己也有这样一天,比起王晟,现在他其实更心疼他自己。刘符一边喝着快要漾出来的满满一大杯蜜水,一边偷偷地想着,左右他身体好,和王晟这天生的药罐子不同,他即便是不喝这药,用不了多久也能康复,不如等到下次没人的时候,找来个兵士替自己喝了。
他正想着,旁边那个“天生的药罐子”冷不防开口说话道:“王上,蜜水不可多饮,太医方才说王上今日还不该饮食,喝这些已是破例,剩下这些就莫要喝了。”
刘符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抱着杯子没有撒手。他想的明白,王晟要是真不想让他喝,当初倒的时候就只给他倒半杯不就好了,干什么还要等他喝到一半的时候再提醒他,还不是狠不下心,既然王晟不强硬,那他就没什么客气的了。刘符拿眼看着王晟,不说话,仍安安稳稳地喝着他的蜜水。
王晟果然就没什么办法了,他默默地看着刘符又喝了一阵,忽然开口道:“王上怕败吗?”
刘符一愣,“什么?”
王晟见刘符这次醒来后精神多了,于是便想和他多谈几句,“王上觉得,打一次败仗,比死更难受么?”
见刘符沉默不语,王晟将他手中的杯子抽出来放在一旁,换了种说法,又向深处逼近一步,“王上觉得,打一次败仗,比一国之主战死他乡,留下身后强敌环伺、主少国疑的局面,更无法接受么?”
也只有王晟敢这样和他说话了,刘符微微沉下脸来,仍沉默以对。但王晟说完最后这句后便也不再出声,只沉默地注视着他,非要等他开口不可。过了一会儿,刘符神色微微动了动,终于低声道:“是我做的不妥当。我……是我犯浑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平生从无败绩,怎能输给石威一介匹夫,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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