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何武写完,刘符拿起看了一眼,见没什么问题,调侃道:“魏王真是志在天下,虽未称帝,但竟然也学天子称敕。”说完,把这封信递给军士道:“你穿着魏国军服,将这封信送给秦恭,机灵点,别让他发现不对来。”
那军士接过信,便要往殿外走,刘符回头看了眼何武,正要命人将他带下,突然发觉何武面色古怪,盯着那个军士的背影,脸上似笑非笑,见刘符看他,忙收回视线。刘符眉头一皱,喊道:“回来!”
那军士闻言回头,见刘符叫的是他,虽不解其意,但仍带着信件跑了回来。刘符从他手里又拿过这封信,紧紧盯着何武看了片刻,又将视线放回这封不合礼制的“敕书”上,他已起了疑心,故而看的十分仔细,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又看了一遍,当看到“敕”字的时候,刘符突然眉目一动,抬眼看向何武。而何武也在抬头偷偷看他,和刘符视线对上后,忙垂下眼睛,紧紧盯着眼前桌案上的某处,好像上面有一朵花。
刘符把这封信放在何武面前,指着其中的“敕”字,慢慢道:“魏王这个字似乎是写错了,敕字旁边是没有这个点的,看来魏王是年纪大了,记性不怎么好,要我命这些甲士教你怎么写吗?”言罢,一扬手,候在旁边的二十甲士又一次一拥上前,带起的风让殿内的烛火晃了两晃,空旷的大殿中顿时变得明明灭灭,看着竟有些可怖。
何武面色渐渐变了,肩膀垮了下来,好像一下子被人抽去了脊梁骨,两只手支在桌案上,无力地嗤笑道:“不意雍王竟然识得这个字。”
“我蛮夷之人,读书不多,自然比不上魏王博闻强记,但是隋书还是看过的,杨坚父子用过的小把戏,我也略知一二。”刘符抽出剑,在衣摆上缓缓擦拭,“魏王是想活着写这封信,还是想死着写?”
“不知活着怎样写,死着又怎样写?”
“活着写,自然是魏王现在重修一封,别耍什么花样。”刘符顿了一顿,声音冷了下来,“而死着写,便是我将魏王杀于这洛阳宫中,再命人模仿魏王字迹,虽然要费些功夫,但也不甚麻烦。”
何武与刘符对视片刻,终于长叹一口气,慢慢展开一张纸,重又在上面写了起来。刘符抱剑站在一旁,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完,检查一番后,命人送信出去,重又转头看向何武,盯着他看了半晌,开口对左右道:“将魏王带下去,严加看管,不许他和任何人有任何接触,每日所送饭食都要严加检查,不得有误。”
何武被军士架下去的时候,被人从两侧搀扶着,步履缓慢,如同一个老翁。他最后打量了一眼繁华的洛阳宫室,然后便被人架着胳膊拎出去了。
目送何武被带出宫殿,刘符坐在魏王案前,提起笔来,也修书一封发往国内,在信中言明自己已率军进入洛阳,不日将与魏国主力展开决战。刘符将信卷好,装进铜匣中时,好像都能想象出王晟展开这封信时惊怒的神色。他这次行动事先完全没与王晟商议,一来是知道王晟绝不会同意他行此险计,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劝谏他;二来是知道王晟听说之后必定会指责他此举是“背信弃义”、“失信于诸侯”、“令中原耻笑”云云,思及此,刘符脖子上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他暗中耸耸肩,突然有点害怕回长安了。
而在长安的王晟,此时已有五日没有收到过刘符在前线的消息了。刘符叫人拿来地图,仔细推演,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长安城中,正暗流涌动。
第9章
刘符称王后,初设各处官署,众臣起于草莽,对自己分内之事多有混淆,而刘符称王后没多久便带兵出征,只留王晟镇守关中,王晟用了半月的时间,跑遍长安各处,曾一日连发十书,总算才让众人各明其职。
这一日王晟乘车正欲回相府,车架突然被人拦住。随行的甲士正要将人轰走,王晟听到外面争执,忙起身到外面查看。见拦车的是一名身着布衣的独臂百姓,便喝退卫士,下车问道:“你可是有何冤情?”
那人见到王晟便即跪倒,仅有的一条手臂撑在地上,仰头看着王晟道:“小人原本也不敢拦下丞相的车架,实在是心中不平,不得不诉!小人名唤杨九,以前是当兵的,立过些军功,后来受了伤,朝廷分给小人五百钱和七亩田地,就在长安城郊。小人虽然只剩一条胳膊,只能算得上是半个人,但还算能卖些力气,日子过得下去。三日前,朝廷的人骑着马正好从小人的田里踩踏过去,将小人的庄稼整整踩坏了一半啊!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眼看着过两天庄稼就能成熟了,等把这茬一割,既能给朝廷交上粮,又能备些粮食防备灾荒。这一踩,小人今年就过不去了!去年和前年都是荒年,今年好不容易能有丰收,如果存不上粮,到了明年,要是又是荒年,小人全家就都要饿死了。小人家中有四个孩子,正是嘴壮的时候……”
王晟耐心听了一阵,见他说到后来只剩下诉苦,便打断了他,温声道:“你可有去找过司隶校尉?现今朝廷京兆尹所在府衙不全,长安城中的大小案件,涉及朝中官员的,暂时都由司隶校尉负责,若有何冤情,也当报与司隶校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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