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景桓!”刘符截住话头,换了只手揉,“不都说了别想这个了么,再叹气仔细一会儿又痉挛了。”
王晟按住他的手,“王上累了吧?臣无事了。”
“少来,”刘符拨开他,“你刚才又差点犯病,还无事呢,我手在上面能不清楚么。”他揉了这么久,王晟肚子上还是凉飕飕的,刘符忍不住道:“我说景桓,你不会是吃冰块长大的吧?”
见王晟不语,他又自顾道:“哦,冰块这东西贵的很,你个放牛娃、庄稼汉还真弄不来。哎,蚂蚁是什么味道的?”
“有点酸。”王晟答道,他忽然有点担心刘符哪天真去尝,又补充道:“不好吃。”
刘符点点头,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凑近了笑嘻嘻地问道:“景桓,你对太医发火,怎么不对我发火?”
他知道王晟说不出来肉麻的话,所以才这么故意作弄他,要看他怎么办。不成想王晟看着他,不声不响地伸出手,轻轻盖在他按在自己肚子上的那只手上面,不好意思的反而是他了。刘符手背上一凉,又揉了两下就停住了动作,他看了王晟一会儿,忽然趴下去“吧嗒”地亲了他一口。
他想起来那时他扯开王晟的衣服,两只手在他身上放肆地游走,王晟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落在他身上,紧紧抿起了嘴,像是正忍耐着什么,片刻后却忽地神情一松——那时候王晟望着他的神情,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十余年来,他从没想过,从那样一双清正严厉的眸子中,原来竟会流露出这般令人魄动的爱意与柔情。
他盯着这会儿正靠在床边的王晟,像是开玩笑一样地说:“舒服吗?以后我天天给你揉肚子。”
他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打仗,这话怎么都做不得数,王晟却点了点头。刘符果然很高兴,他翻了个身,倚靠在王晟旁边,给他掖了掖腰间的被子,“听褚大夫说你府里养了只猫,你宝贝的不行,什么时候养的,我怎么不知道?”
王晟愣了一下,含糊道:“没有多久的事。”
刘符忽地坐起来,“那你那一池子鱼不都得吃光了?”
王晟失笑,摇了摇头,“王上放心,池中鱼都无恙,还比春天时肥了些。”
“哦,那就行——你这是什么话,你的鱼我放什么心啊……”刘符又躺了回来,“景桓,累不累?不累的话,给我讲讲我遇到你之前的事啊,你身上都没有钱,怎么活下来的?”
“王上怎么突然对臣以前的事情感兴趣了?”
“我对你以后的事也感兴趣,”刘符拿肩膀撞撞他,“快说。”
王晟一笑,对他无有不应,打起精神,当真缓缓地讲了起来。
中原连年兵燹,疮痍呻吟,大人物们招兵买马、一掷千金,十九岁的王晟每天要考虑的,却是怎么能活下来。他因为认识字,被招进一支队伍里,后来一路做到了主将的幕僚。对他这般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人来说,这已是极大的器重和幸运了,可他冷眼看着,心里却清楚,此时威风赫赫的将军,也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就如同随便拿起一本乱世史,翻开一页,在角落中才能找到的名字,固然烜赫一时,却不可能担得起天下。
他于是逃了出去,历史的巨浪浩浩汤汤,他身处其中,就如同一滴水、一粒沙,任由自己被裹挟着急驰而去,浑不知到底会去向哪里。为了避乱,他辗转来到了蜀地,做起了教书先生,在战乱之中,那里就如同一片桃花源。他在村落里办了学堂,却发现收上来的学费还不够买书,只得又敲开了大户人家的门。世家显贵只会请硕师大儒,自然瞧不上他这般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他也清楚这一点,在蜀地又辗转许久,最后终于在一个落魄的大族中站稳了脚跟。这一族家道中落,变卖了许多祖产,书却一本没卖,留下来充当最后的门面,所以书籍倒还十分齐全。
这下他可以放心地借书来读了。不过三年的时间,他已翻遍了这一家的藏书。他自来有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之能,读书、背书于他而言是件比吃饭还容易的事,如果他愿意,二十年之后,他也会是硕师大儒中的一个,出入于朱门之间。可他心里知道,他读书不为留文章以传世,更不是为了青春作赋、皓首穷经,他每天打听着外面的情况,听人说着何地遭了兵乱,哪座城池易手,何处的百姓被屠杀殆尽,哪个将军被悬首东门,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兵连祸结,到底谁是擎天架海之人,能解天下于倒悬?
他夜不能寐,披衣而起,热血填膺,愁肠百结。他不知道那一夜自己都想了什么,等到东方微明的时候,他只剩下一个想法,回中原去、回到战火中去、回到马蹄声中去,哪怕他会为此而死——连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能等待着由谁来完成呢?
第二日他辞别了这家人,为自己办了一个迟了五年的冠礼,他给自己改名为晟,又为自己取了个字,景桓。
“景桓,那你以前叫什么?”刘符打断道。
“那时朝廷尚在,臣这样的人,自然不许起名字,只能以行第及父母年齿合计为名。”王晟合眼想了想,“或是王四九,或是王五三,臣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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