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军与梁军都只有同一条军令:后退者斩!
襄阳城上,尸叠如山;襄阳城下,血流成河。一座巍巍城墙,被整个涂成了血红色,黑色的乌鸦在高空盘旋,那下面,破碎的、扭曲的尸体在广阔的城墙内外铺开,血肉悬挂在支棱出的白骨之上,风一吹,便如同枪头上的长缨一般轻晃。残肢断臂横于四野,折戟断刃埋于其间,生人却如野鬼,发疯一般涌上城头,然后又从高高的城墙上落下,摔在一滩碎肉上,又成为一滩碎肉,浑不似人间之景。
耿禹奉命守着西门,见梁军如蚂蚁一般涌上来,知道这样不是法子,思索片刻,下令让自己手下兵士里的一半人都去休息。如今襄阳已是危如累卵,连闭一下眼睛的功夫都没有,没人知道他下这命令是何意,但军中自来令行禁止,兵士们虽然不解,却还是分好了营,退到后面去休息。
这边撤去了一半的人,西门的守备便立刻现出不足。见这座城上终于露出破绽,梁军便将攻城器械向西门集结,要以此处为突破口,打入襄阳。这些攻城器械笨重的很,从别的门一路推到西门自然不可能,于是他们便将器械拆掉,运到西门再重新组装。耿禹见他们在门外忙活起来,朝刘豪借来了军中剩下的全部军马,让那一半人全跨上马,随他突然冲出城去。
梁军正在几队一组地组装投石机,不料从门中突然杀出一队骑兵来,来势急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眼前,他们在马上两面挥刀,见到人就砍,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些梁军手上没有武器,根本无还手之力,雍军将刀砍在他们身上,就好像在切菜一般。
梁军大军还要稍往后一点,耿禹又将骑兵分作两队,一队趁着他们尚未反应过来,杀过去能砍几个算几个,梁军一组织反击,他们就迅速回城;另一队留下来摧毁投石机,砍下来的木头带回城里,烧上火再往梁军身上扔。
他这次毁了梁军一小半的投石机,又俘获无数,大长了己方志气,灭了他人威风,居然力挽狂澜,将摇摇欲坠的襄阳城又一次守了下来。
这时候,离约定的两月之期,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襄阳城中的人少了,士气却抬了上来,刘豪环顾众人,神情像是一块石头,再一次告诉他们:“守得住。”
却不料,当夜,陨星如雨,忽而地大震,声响如雷,汉水断流,地裂成渠——
襄阳城坏。
刘豪叫来众将,召集全军,视线在一个个人的脸上扫过,每个人的眼神都一模一样。他平静道:“城墙震坏了五处,补不上了。”
片刻的沉默后,他又补了一句,“接下来只有放梁军进城,与他们巷战这一个办法。”
他环视诸人,忽地高声喊道:“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愿与我同死者,左袒!”说完,他扯开左面的衣服,将袖子塞进腰带里,看着众人。众人一言不发,看着他,也纷纷露出左臂。
他们沉默着,火把发出噼啪的声响,外面梁军的声音从各处涌了进来,他们围在一起,却一齐沉默着——沉默是最强大的力量。
刘豪转向耿禹,这个年轻人也脱去了左面的衣服,露出半个精瘦的胸膛,整整十个月了,他身上都隐隐现出了肋骨的轮廓。刘豪将手里的信递给他,“你拿着这封信突围,务必送往长安,日后交到王上的手上。”
耿禹愣了一下,随即跪地道:“末将誓与襄阳、与将军共存亡!”
刘豪要将信塞进他手里,他却仍不接,仍固执地跪着,两手攥成拳头。刘豪一马鞭抽在他身上,这一下毫不留情,直给他抽出一道血印,在暗红中又渗出一道浅红来,“这是国家大事!你就是人死了,也要把信给我送到!听到没有!”
耿禹豪气顿生,接过信揣进怀里,嘶声高喊道:“是!末将一定拼死送到!”
“好,上酒!”
“将军,没有酒了。”
“那就上水!”
军士端着两个碗跑回来,里面各盛着白水,跑来时已经洒得都只剩下了一半。刘豪和耿禹对着干了一碗,将碗和头一齐狠狠扬了起来,豪饮了一大碗水,然后低下头,空碗对着空碗,默默对视片刻。刘豪道:“你见到王上,和他说明我们襄阳城的情况,和他说——”
“我们襄阳城没有一个孬种!”
众将也齐声和着,“我们襄阳城没有一个孬种!”
耿禹一句话没说,猛地将碗砸在地上,抱拳以后便上了马,深深看了众人一眼,随即扬起马鞭,猛地落下。一百人跟着他,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襄阳城中最后的激战开始了。雍军且战且退,在每一条街巷中埋伏,梁军打开了城门,从四面源源不断地涌入。火光在四面亮起,尸体填满街巷,血流出来,如同在这座襄阳城错综的血管中流动。
刘豪和最后的十四个人被梁军围在正中,他将帅旗插进地里,一只手握住了旗杆。他看向旁人,没有说话,一只只手却渐次握了上去。十五只手高高低低地握住这杆旗,三十只眼睛在血污中透出明亮的水光。
旗面在大风中呼啦啦地展开,又扑棱棱地落下去打在旗杆上,一个“雍”字在上面若隐若现。
“等雍字旗再插到襄阳城头的时候,咱们再聚到旗底下,”刘豪笑道:“一块喝他娘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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