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晟有惊无喜,头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刘符的勺子就又穷追不舍地跟了上来。刘符斜眼看见李氏进门来,一边作势要喂王晟,一边对着她笑道:“姨母,你来啦?稍等一下,王公在用饭呢,你先歇一歇,来人,赐座!”
他这一扭头,手上跟着一歪,勺子便斜了,差点把粥都倒进王晟领子里。王晟见勺子里的粥眼看着要洒出来,只得歪着脖子偏过头,十分费劲地赶紧把这口粥接进嘴里。
李氏万万没料到刚一进门就看到刘符作为一国之君亲手喂人吃饭的这一幕,看样子床上这人就是亲手把他儿子关起来的丞相王晟了,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挂不住,笑也不是,板着脸也不是,好久都没法从惊讶中走出,颇有些手足无措,正好见管事拿来垫子,便顺势坐在了上面,半天没有说话。
刘符看了她脸上的表情,不着痕迹地勾起一边嘴角冷笑了下,随即转过身,重新挖起一勺粥,往前递出半分,突然想起什么,又作势吹了吹,然后送到王晟嘴边,面上带着生动的愧疚神情,恳切道:“王公,我刚一听说你生病的消息,立刻快马加鞭地就从洛阳赶了回来,这一路跑死了三匹马,就为了能早一点见到你,看看你怎么样了。现在见你神情憔悴,我真是心如刀割,恨不能替你生病,好让你少一些痛苦。哎!都是因为我御下不力,在长安才会出这么大的案子,让你辛苦奔波,这么多天都不能休息,才终于累出病来。看着你,我真是羞愧万分,悔不当初。来,你再吃一口,只有你多吃一些,我的罪责才能减少一些,我才能稍稍宽心,不那么怪罪自己。”
张管事深深地低下了头,他想要逃出门外去,但又怕开门的声音太大,只得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浑身都微微抖了起来。王晟也对刘符这样说话感觉十分不适,只不过方才片刻的惊讶过后,他稍一思索即知刘符的用意,只得哭笑不得地配合他吃了粥,然后压低声音道:“王上,够了。”顿了顿,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最后还是忍不住又小声道:“太假了。”
刘符正自鸣得意,陶醉不已,乍一闻王晟的话,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十分不高兴地横了王晟一眼。这一眼带着薄薄的嗔意扫过王晟的眼睛,王晟眼神蓦地一深,随即迅速垂下眼睫,和他错开视线,手下意识地捏住了被子。
刘符见王晟这一副明显不想再搭理自己的神色,只得将碗放在旁边,这才转向等候在旁的孝伦夫人,他脸上还挂着深深忧虑的神情,但还是勉强笑道:“王公身体不好,必须正点用饭,我方才挂念王公的身体,怠慢姨母了,还请姨母恕罪。”
李氏拿一双眼睛一个劲地往床上瞄,闻言摆摆手道:“瞧王上说哪里话。”
若按照常理,刘符这时应该问“姨母此来,所为何事”,然后李氏便能继续说,但他只是大马金刀地坐着,怎么看都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他不说话,对话就进行不下去了,屋中变得十分安静,李氏终于从方才受到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她不知道是刘符今天故意在自己眼前作态,还是他平日里与王晟相处时就是这样,但刘符话里的意思她听得一清二楚。刘符明着说他自己“御下不力”,实际上却是在暗讽刘德;又说王晟因为劳累而生病,自己“羞愧不已”,实际上还是在拐着弯地骂刘德;看王晟有手有脚的,自己吃饭怎么也没什么问题,刘符偏要亲自喂粥,恐怕也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李氏微微皱起眉,她知道,刘符这次是真的在心里怪罪起她这个儿子了。
她想了想,神色凄苦道:“王上,你也知道,德儿他爹走得早,我们孤儿寡母,孤苦无依,都是多亏了王上才能活到现在。老身是个妇人,没读过书,又爱心软,德儿这孩子就是从小被宠坏了!哎……说起来啊,老身真的是对不起他爹。这次德儿犯了大错,逃到甘泉宫来,老身将他骂了一顿,本来想马上就把他赶出来,但又可怜他年纪轻轻,遇到这么大的事吓得茶饭不思,手足无措,就又留他住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便让他出来找丞相大人请罪。老身也知道德儿这次犯的错不小,可是千错万错,都是老身的错,不该娇惯他,让他养成了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儿。王上要是实在饶不了德儿,就冲着老身来吧!他才十九岁,还没加冠,就是个娃娃,懂得什么?都是怪老身没有好好教导他,哎……老身这一把老骨头,不值几个钱,孩子还小,王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她说着说着,渐渐哽咽起来,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
刘符心中略有些不忍,但仍是道:“姨母,不是我饶不饶他,是刘德触犯了国法,我若是念私情放过他,此事传出去,朝野上下会怎么说?”
李氏含泪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掩面痛哭道:“蛮儿啊!你做了王,难道就不顾念骨肉之情了吗!”
刘符乍一听见自己的小名,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看了一圈,见张管事低垂着头不知死活,王晟似乎也在闭目养神,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脸微微发热,低声道:“姨母!”
李氏却继续边哭边道:“蛮儿,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栗子,每次上姨母家,姨母就给你做栗子烧鸡、栗子烧羊肉,有时候蒸了栗子饼,一锅让你带回去一半。你回家的时候一边走一边抱着吃,有时候还没到家就都吃完了,你那时候才这么一大点,吃那么多饼,吃的小肚子都圆了,然后就又空着手回来,姨母就把剩下的那一半也给你,嘱咐你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带回去给你娘吃。”
52书库推荐浏览: 我勒个深深去 年下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