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潜听着,面色变了一变,随即恢复如常,“王上若顾忌名声,臣可略施小计,要王晟自乱阵脚,再借故杀之,管教雍王无话可说。如今王晟已在王上股掌之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万望大王莫效宋襄之仁。”
“寡人看没这个必要。左相莫不是以为,战场上寡人打不过他们,非要用这些阴谋诡计吧?”赵王将弦上弓,轻轻拉了拉,站起身来,“寡人要去练箭了,顺便再去看看将士们,陈爱卿若无事,便退下吧。”
赵王既已下了逐客令,陈潜也无法再说什么。他这大王一向重武轻文,又性情耿介,不喜阴谋,而他一是手无缚鸡之力,二是所出之策又常常不能为外人道,故而正为赵王所不喜。如今他好不容易坐到这左相之位,若再纠缠此事,必惹赵王不快。幸而他也非固执之人,也就不再坚持,对赵王见礼之后便告辞了。
赵王不答应也无妨,他自有办法,绝不会让王晟在他赵国自来自去,如入无人之境。
“丞相,赵国的大臣都是什么样的啊?”李七一进门就问。
王晟挡住李七伸过来的手,自己拍了拍大氅上的雪,“都是大臣,能有什么不同。”不知想到什么,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眉头暗暗皱起,“赵王性情直率,口无遮拦,但也是明白人。赵王弟年幼鲁莽,不堪大用。右相许敬年迈昏愦,不足为虑。我唯独担心左丞相陈潜,今日他廷上那一番话,恐怕藏着杀机。”
李七原本被刘符派来就是护卫王晟安全的,这时听了“杀机”二字,登时警惕起来,“那丞相,属下去通知一声孙将军,让他做好准备。”
“不必。一千人马停驻京城,已极为敏感,此时不宜轻举妄动,以免授人以柄。你去传我的命令,叫偏将军严令士卒,除非奉命,否则不得擅出,违令者斩。”
“遵命!”
李七领命后却不急着走,面色有些踌躇,王晟知他心中所想,安抚道:“不必太过忧虑。来的路上我叫士卒分发粮食,也是想让出使一事人尽皆知,一旦生变,赵国也当有所顾忌,你自去便可。”
“是。”
李七正要动身,忽然听到门外士卒来报,说是赵相陈潜来拜访,现在已在正厅等候。
“丞相,这……”李七心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边刚说完他话露杀机,那边他就莫名其妙地前来拜访,肯定来者不善。
王晟脱下大氅,将两肩的水珠细细抹去,折好放在塌上,低头整整衣衫,“也罢,总是躲不过的,你先去吧。”
李七搔搔头,出门去了。
王晟不疾不徐地去正厅迎人,临到门外,才加急了脚步,见了陈潜便道:“不知尊驾来此,有失远迎,还请赵相恕罪。”
陈潜笑道:“雍相何必见外,在下虽远在三晋,却对雍相早有耳闻,闻君为政一年,蜀中即大治,国中称美,中原亦以为善政。在下欲与雍相相交久矣,惜乎久不得见,正巧今日雍相到此,在下也可略尽地主之谊。”说着,提起一坛酒,“此为汾清,天下闻名,出了赵国可就喝不到了。”
蜀中之治,是王晟一直想从刘符口中听到的,这时被陈潜先点破,他却只觉有惊无喜。蜀地偏远,蜀道险峻,陈潜却似对其颇有了解,若要王晟说说赵国各地的情况,在此次使赵之前,他自问是答不上来的。王晟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侧身请陈潜入座,缓缓道:“二川之地,久不通于中原,故蜀中之民,不习教化,教以廉耻,即有小成,至于大治,实不敢当,料多妄传耳。”
“哎,雍相谦虚了。”陈潜揭开酒封,一股子醇清的香气便冒了出来,“清、正、甜、净、长,汾清是也,雍相尝尝。”
王晟笑着摆摆手,“晟身体有疾,素来不能饮酒,却要辜负赵相一番美意了。”
“这汾清的好处雍相可有所不知,冬日温些喝,既能祛寒保暖,又可温中健胃。”陈潜呵呵一笑,盯着王晟,似是怕他不放心,“在下先饮如何?”
王晟与他对视,“晟当真滴酒不能沾,若勾起旧疾,怕误了正事。”
“既然如此,也罢!这坛好酒可就便宜在下了。”陈潜也不坚持,招呼王晟的护卫给自己温上酒,又道:“雍相一路进京,都有何见闻?在下久居庙堂,连这太原城都不怎么出,雍相若是不弃,不妨与在下说说。”
王晟失笑,“晟忙于赶路,一路上又大雪弥天,目不见物,未尝失路便已是幸运,又何来见闻?”
陈潜一手挽住袖口,一手从碗中取起注子,倒入杯中,杯中腾起袅袅的热气,他凑到鼻下闻了闻,满足地叹了口气,向后靠了靠,仿佛十分放松,一边啜饮一边道:“雍相从长安出发,竟绕到了晋城,一路取道上党、阳邑,这些可都是我赵国的军事要地,依在下看——”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晟。王晟右手拇指轻拨了一下桌角又顿住,却面色如常,也不打断,静静等着陈潜后面的话。陈潜不急着开口,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出了一口酒气,才继续道:“嘿,也算不上幸运,还不是迷路了!”
此言既出,二人间绷紧的弦便霎时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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