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怎么了吗?”
刘符徒劳地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那双浑浊的眼睛沉甸甸地坠在他的胸口,迫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放开杨氏,赤脚踏在地上,在黑漆漆的大殿之中惶然徘徊。宫人听到声响,渐次点起油灯,照得殿内黑影幢幢。
他停下脚步,站在黑暗中,侧身盯着那一团团鹅黄色的火,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陌生的无助,好似被人抽去了脊骨一般。忽然,窗户“呼啦”一声被吹开,北风裹挟着寒意呼啸而入,吹得殿内灯火摇动不止,也吹得刘符心神一晃。他几步跑上前去,仰面只见朗月当空,清辉如洗,寒风吹透单衣,猛地灌满空荡荡的胸膛。
他要见王晟。
他挺直了脊背,听到一个声音从他的骨头里挣出来——他要见到王晟,一天都不能再等。
“丞相!”李七吓得魂飞天外,扑到王晟身边,伸手便要去探查他的箭伤。王晟却不着痕迹地按住他的手,头不动,只转动眼睛看他,低声道:“扶我回车里。”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混沌,让李七多少有些放心,他闻言毫不耽搁,忙将王晟扶回了车中。
“丞相,您怎么样?”
李七扶王晟到短塌上躺好,王晟却拨开他,自己坐了起来,右手握住箭杆,微一用力便将箭拔了出来,带出来的血溅在前襟上,如同在雪白的画纸上滴落几点朱红。
李七根本来不及阻止,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差一点咬掉舌头。
王晟将箭递给李七,李七接过,急忙打量了一番,见只有箭头处有血迹,入肉尚不足一寸,再仔细看时,只见箭头银白,血迹殷红,箭上并未涂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方才看这箭来势甚急,不然他也不至于来不及反应,却为何射进胸口,只堪堪没过箭镞?
这疑问刚从心里升起,他便见王晟从怀里掏出两块半圆形的玉来。血迹涂在裂缝处,将这块白玉染成了淡粉色。
李七浑身一震,随即出了一身大汗。多亏了这是块和田玉,又多亏了方才这只箭好巧不巧地正射在了这么一小块玉上,不然……丞相现在哪还能有命在!
“这伙山贼不过二百余人,我军五倍于他,本来应该速战速决,只是我观此处关口狭隘,难以通行,他们占据地利,才拖延至今。”王晟隔着衣服按在伤处,明明是刚从鬼门关外走过一圈的人,却比李七还要冷静。雍军身经百战,这伙盗贼虽然把守隘口,却必不能久持,若是再拖一阵,胜负自然分明。但赵国此行本就变故丛生,若是拖得久了,难保不再横生波澜,不如早决,于是他便不假思索道:“李七,你传命赵援,叫他引军诈败,稍稍后退,一路遗落些辎重,盗贼必舍下隘口前来追击,待我军退出峡谷后,再布阵将其围歼。”
“是!”李七忙领命而去。
王晟摊开手掌,看着碎成两半的白玉,心里也是一阵后怕。他刚一登上车头,便被射中,可见此箭绝非流矢,盗贼之中必有旁人,专为取他性命而来。若一次不成,恐怕未必会善罢甘休,如今敌暗我明,又难以时时防备,倒不如让他以为这次便已得手,好教他回去复命。于是他中箭倒地后,虽然不多时便已察觉这箭射入不深,却也不起身,只扶住箭杆,做伤重不治状,让李七将自己扶进车中。
陈潜为了除掉自己,可真是杀招迭出,若不是这一块玉救了自己两次……
王晟叹了口气,将玉收起,不做他想。
这伙盗贼本就是乌合之众,方才能与雍军相持,全凭易守难攻的地势,如今被引出谷外,果然过不多时便被全歼。李七留了一个舌头,逼问一番,气冲冲地回来向王晟汇报。
“丞相,他们说是因为听说丞相得了赵王的那颗夜明珠,赵王又赐给丞相黄金千镒,于是纠集了一伙人,在这里设下埋伏,想抢劫我们。”李七打好了水,一面从怀里掏出伤药和布条,一面不停道:“他们也不想想,两万两的黄金,够买多少车粮食了!这些人真是什么都信,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脑子的传出来的。”
王晟把手上的血迹洗净,“传出这个消息的,可不是什么不长脑子的人。”
李七眼珠转了转,随即恍然大悟,刚从案上拿起布条,突然想起什么,又取来箭、掀开遮帘一角,对着光仔细端详起来,“这箭上不会有毒吧……”陈潜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让他不忌惮也不行,“丞相,等一会儿路过市镇,还是找个郎中看看吧?”
“不必多此一举,寻常盗匪如何能弄到涂箭头的毒药。”王晟淡淡道。若是箭上涂了药,那便明显不是盗匪所为,事发后陈潜无法和赵王交代,更何况此举还会和雍国结下难以转圜的死仇。以他对陈潜的了解,陈潜绝不会为此。
李七想的没有这么多,但听王晟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也放下心来,“丞相,属下替您处理一下箭伤吧。”
“不必,我自己来便可。”王晟从他手中接过布条,然后就下了逐客令,“你先下车罢。”
李七十分怀疑王晟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处理伤口,但他也不敢问出口,于是便要退下,这时却忽然听军士在车外喊道:“前面又有一队人马!雪太大,看不清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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