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七前前后后地忙活了一阵,便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刘符带着他的一万人马旋风一般地刮走,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日一早,王晟在咳嗽声中醒来,不用抬手摸额头便知道自己仍在发热,用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明起来。他摸摸短塌边上,没有什么温度,猜测刘符昨夜大概是在车外和将士们同住,心中暗怪自己昨夜一闭上眼睛就昏睡过去,不然该把短塌让给刘符,没想到最后反而是臣子睡在车里,君王睡在车外,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从短塌上撑起,倚靠在车壁上,一时间只觉头晕目眩,睁着两眼,却好久才看清东西。饶是他早已习惯自己这副身体的不中用,这时也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虽然仍没什么胃口,但已一连几日没怎么用饭,再不吃些东西恐怕还会更糟,这么想着,他便唤来李七,让他给自己做些粥喝。
没想到李七早就做好了粥,他刚一问便送了上来。王晟缓慢地喝着粥,不经意地问:“王上呢?”
李七眨眨眼睛,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仍是答道:“王上?应该在长安宫中啊。”
王晟的勺子一顿,“王上连夜回长安了?可是长安出了什么事?”
李七闻言,脸上的疑惑更甚,“王上去什么地方了吗?他不是应该一直在长安吗?”
王晟盯着他,眼神忽地一寒,李七后背上的汗毛一下子便立了起来。在赵国这半月,他一直在王晟身边贴身侍候,觉得丞相文文弱弱的,对他们也甚好,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连王上见了他都总是有些敬畏,但这会儿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让李七一下子便全明白了。
他听王晟说话时的每一个音都在飘,看样子不一定在吃哪口的时候,眼一闭就能继续昏睡过去,便以为他病的糊涂了,居然异想天开地以为能敷衍过去,假装刘符没来过,让王晟以为他自己记错了。这个把戏他从前就对刘符玩过,当时还真唬过去了,害得刘符蒙起被子就开始怀疑自己,后来刘符反应过来,也只是笑着骂了他一顿,追着他踢了两脚了事。
但现在不行。王晟甚至还未说话,他便汗毛倒竖,大汗淋漓,后悔不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惧怕,连忙跪倒如实道:“并非属下想欺瞒丞相,只是属下也着实不知王上去哪了。”
“王上临行前是如何对你说的?你将昨夜的情形报于我,若有隐瞒,定不轻饶。”
“是。”李七知道丞相的“定不轻饶”和王上的绝不是一个意思,忙一五一十地道:“王上命属下护卫丞相至吴城,说让丞相在那里等他。王上昨夜将一万精骑带走,并未对属下说明去处。眼下距吴城还有十里,丞相是否下令全军入城休整?”
王晟放下碗,阖目在脑海中勾画出龙门附近的地图,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重重叹了一口气,心头涌起一阵熟悉的无奈。
“不去吴城,调转马头,去绛州。”
李七张了张口,他想说王上给他下的命令是护送丞相去吴城,但刚一抬头,正对上王晟的眼神,舌头一转,忙道:“属下遵命!”他心里明白,他虽奉王命在前,但是王上已予丞相临机决断之权,王上又未授他手书,故而丞相虽下令在后,但他以近卫的身份对此无权置喙,只得照做。
车架回转,王晟终于也擅入赵境了一回。
所幸两处相距不远,只过了半日,王晟一行便到了绛州城下。他穿好大氅立在车头,仰面向城墙上望去。只见城头上空无一人,城门紧锁,白日里也无人出入,看上去悄无声息,俨然是一座空城。王晟皱起眉,心中思量,正无头绪间,忽然听得三下擂鼓之声,他忙将视线转回城头,只见城墙之上,呼啦啦立起两排“雍”字大旗,中间拥出一个人来,正是刘符。
他走到城墙边,将手搭在青黑色的砖石上,从那上面便掉落两团白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来,弄得城下好像又下雪了一般。王晟见地上没有打斗痕迹,本就心中起疑,这时见城墙上还有积雪,便确定了,绛州守军甚至都未抵抗便开城纳降,却不知王上又用了何种方法。
刘符扶着城墙,哈哈一笑,低下头看着他喊道:“景桓!你来晚啦,绛州已被我夺了!”
王晟亦仰头看他。他年少时挑灯夜读,看坏了眼睛,只能看得近处,一丈开外便难以看清,更何况刘符站在高墙之上,于他而言,面目更是模糊难辨,只能通过身上金甲识出,但这时候刘符的脸好像反而在他眼中渐渐清晰起来。他负手而立,仰面定定地看着城墙上面。忽然间,其他人的身形都在白皑皑的天地中隐去了,隔着高高的城墙,他唯一看到的,便是那张年轻的、张扬肆意的脸。
隆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张脸便忽地又模糊了下去。王晟缓缓将目光垂下,看着正在打开的城门,压下心绪,率众入城。
他登上城楼时,刘符正在吃橘子,旁边的橘子皮摆满了整整一盘,见了他,还从自己手中拆了几瓣分给他,“笑道,景桓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别急,坐下吃点橘子,冬天没什么瓜果,只有橘子还算好吃。”
“多谢王上,臣吃不得这个。”王晟没接,在刘符对面撩袍坐下,“王上因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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