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喝,宫人果然不敢再哭,扬起脸来猛眨眼睛,想要把眼泪给憋回去。刘符怜他年幼,身世又十分可怜,也不好再对他严词厉色,抬腿轻轻踢了踢他,“行了,给我穿鞋。”
“是。”宫人乖觉地低头扶住刘符的靴子,两手轻向上提,给他套了上去。刘符动了动脚,不经意地低头看了一眼,正听见一声急促的吸气声,随即靴子上便落了一滩晶莹的鼻涕。
刘符低着头,宫人也仰脸看着他,鼻子底下还挂着一条细细的水柱。两人相对静默了片刻,只听一声惊慌的呜咽,宫人忙捧着刘符的靴子,涕泗横流地用袖子猛擦不止。
如果可以的话,刘符希望他身边能有一个赵高一样的太监。
“好了,别擦了,大臣们都等着我呢。”刘符从他怀里用力抽回脚。他淌过泥塘,还踩过马粪,打仗的时候什么脏地方都去过了,自然不把这么一摊鼻涕放在心上,“你快把你那脸擦干净了,丢不丢人。”
宫人闻言忙抬起两手,用袖子左右开弓地用力抹脸,刘符不忍直视地转过脸去,穿好外袍便去赴宴。
刘符喜欢人多,每年元日都会在宫中设宴,宴请文武百官,非要让他们先陪着自己过完年,再回家和家人团圆,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宴席从宣政殿外几乎一直铺到含元殿,一路由宫人提着灯笼侍立在侧,在宫中照出了一条火龙。
他从宣政殿中出来时,百官已经都到齐了,见了他便起身相贺。刘符一眼便看到了赵国送来的那个棕发碧眼的胡姬,视线在她身上转了转,然后才注意到她身旁的赵使。
满座就这么一个外人在,刘符感觉有些不自在,一面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个赵使支走,一面举杯对他客气道:“赵使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了,来,孤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赵使忙饮下一杯酒。
“不知赵使在国内任何官职啊?”
“外臣不才,在朝中任太常丞。”
刘符在国内没设这个官职,也对历朝的官制不甚清楚,便问左右道:“太常丞是什么官?”
薛举答道:“太常丞位居从五品下,掌礼乐郊庙社稷之事。”
刘符点点头,“五品已为通贵,赵使何必谦抑。孤观赵使面相不凡,久后必有一番作为!赵使再饮,驱驱寒气。”
赵使忙又饮了一杯,辞让道:“大王谬赞!谬赞!”
“哎——”刘符下座,走到赵使身边挽起了他,“赵使初来,于朝臣都不熟悉,孤来为你介绍。”
“此为我雍国丞相,”他带着赵使走到王晟面前,“丞相不能饮酒,就以水代酒了,赵使勿要见怪。”
因刘符是站着的,王晟便也站起,与赵使各饮了一杯。赵使心道,以前在赵国的时候王晟推杯换盏可是毫不含糊,怎么回到雍国之后就不能饮酒了呢,但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喝完后倒转酒杯道:“丞相姿容甚威,令人油然而生敬。”
王晟淡笑,也不和他说场面话,对他微一拱手算作回应,刘符便又把赵使往下一处引。
“此为我谏议大夫。”刘符又将蒯茂介绍给他,“大夫的嘴可是利的很呐!”
蒯茂起身,也与赵使各饮一杯,答道:“王上教臣坐上这个位置,臣不说话,就是辜负了王上。”
刘符呵呵一笑,赵使见蒯茂身材短小,异于常人,一时也不知怎样夸赞,只道:“大夫双目,炯炯有神。”
刘符又将他领至贺统案前,“此为我侍中,兼领丞相长史。”
贺统身材长大,面容白净,皎如明月,三缕长髯飘飘,直垂至腹,是刘符满庭朝臣中长相最拿得出手的。刘符站在一旁,打量着赵使的神色,见他眼中果有赞叹之色,心中不由暗自得意,过不多久便听赵使感慨道:“侍中真天人之姿也!”
贺统抚须而笑,与他共饮了一杯。
刘符接下来又将朝臣为他挨个介绍了一遍,但也不知这赵使是当真海量还是怎地,喝过一巡下来,虽然已有醉意,却离他预想中的烂醉如泥还差的远。刘符略生挫败,但也不费心再赶他走,干脆便由他去了,左右酒席之间,又谈不出什么国家机要。
刘符转身回到正首,刚一坐好,便见赵使携胡姬出列道:“大王,我王有美姬献上,此女善弹琵琶,为大王献上一曲可好?”
“好!宴饮当有丝竹之声为乐。”刘符自然愿意。
胡姬略一欠身,取来琵琶,横抱在身前。朝臣中响起惊叹之声,刘符定眼一看,见她手中的拨子寒光流转,竟不是木拨,而是铁拨,心中也是一奇。她左手扶颈按弦,露出一段洁白的手腕,刘符举杯微微后仰,漫不经心地阖上了眼睛,想要听听这双嫩若柔荑、纤弱无力的手,用铁拨能弹出怎样的曲子。
她左手微动,右手拨出第一串音,刘符便睁开眼睛,眸光一动,紧紧地盯住了她。
这声音微微一顿,随即便如流水般直泻而出。
朝臣瞬间哗然——今夜赵王命人献乐,献的不是别的,竟是一曲十面埋伏!
赵国什么意思?
刘符睁大了眼睛,慢慢前倾了过去。只见她左手拢捻转腕,右手抹挑翻飞,如狡兔、如飞鸢,难见其影;又如飙发电举,令人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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