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远道:“闲话也不多说,先吃吧。”他带来这么多块豆腐,不就是为了给僧人们加个菜?
……
僧人不吃肉,更不吃一切肉的衍生产品,故而寺庙内不可能有猪肉。
没有猪油,胡麻油却是有的,不同于猪油,麻油清爽解腻,与豆腐正相配。
莫文远指挥着做了两道菜,一是用胡麻油拌的小葱豆腐,还有用酱清炒的红烧豆腐。
酱清与酱油还有些许不同,味道也有点区别,为了提鲜味,炒的时候还加了菌菇与切成丁的蒜。
僧人本极少吃蒜、芹菜、韭菜之类有异味的蔬菜,但红烧豆腐吃到最后,就连蒜头粒都被静悄悄扫荡干净,辈分高的和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与雕版印刷术不同,如果说在见识到此技术时,僧人心中充斥着的是对社会极大变革的期待,那么在品尝豆腐时,他们心头溢出来的则是小小的私人的幸福。
美食的奥秘就在于能够让食客享受短暂的幸福时光。
慧空吃完两道豆腐后沉吟道:“也该给它取个名字了。”
不了道:“不是叫菽乳?”
慧空委婉道:“菽乳是淮南王取得名。”那是道家的人物,和佛教有什么关系,而且莫小郎君摸索出的菽乳与原本的产品一定有所不同,沿用前人取的名字,不当。
就像盂兰盆节与中元节算是一种节日,但在寺庙中被大师傅听见“中元节”的说法,绝对会被敲打“不可妄语”。
谁叫中元节是道家的叫法。
佛道之争代代有,其他僧人听后也觉得菽乳之名很是不妥,纷纷看向莫文远。
“小郎君,还是由你取名吧!”
“是极!是极!莫小郎君改良了菽乳,自有命名的权利。”
“再合适不过了。”
莫文远盛情难却,便道:“就叫豆腐吧。”
第15章
贞观十二年,农历三月。
光德坊的李三娘食肆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从宵禁结束前起,邻里就陆陆续续到店门口排队,已嫁做作人妇的赵二娘梳妇人发饰,端庄地立在台后,给客人拿笼饼馒头。
她本来就长得清秀,才来李三娘家时因缺乏营养,皮肤暗黄,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幅骨头架子,但这年岁的人都生命力顽强,日日吃饱喝足,偶尔还能吃上肉,在李三娘家精心伙食的饲养下,她一日高过一日,两颊也逐渐丰盈,十六时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
去岁,赵二娘与莫小狗完婚,正式成为李家的一分子,李三娘便将馒头生意半数交给她,自己忙活更重要的买卖去了。
王复愿已过了五十五,但与四年前相比,他除了脸上更添几分风霜之外,并无太大变化,老木匠的身体硬朗,一顿饭能吃下三个羊肉馒头,他给赵二娘递一布包道:“5枚羊肉馒头,5枚豆腐皮馒头。”
豆腐皮馒头是上个月才开始推出的,加入菜单之后,卖得很好,没几日长安城的百姓就知道黄豆有了新的作法,也不知怎么搞的,竟能做成薄薄的“皮”,他们纷纷跑到李三娘店中尝鲜。
赵二娘从善如流道:“得嘞。”掀开几个蒸笼,利落将馒头打包进布兜。
王复愿接过馒头,往另外一个窗口去了,随着李三娘店的经营项目越来越多,店铺样子也产生了些许改变,寻常食肆就一个柜台,想要什么同伙计说便是,她家却不同,包子归包子,豆花归豆花,豆制品归豆制品,甚至还有一专门卖大菜的二层小楼。
一大早只有馒头豆花还有其余豆制品可卖,等西市开后,食肆也会开门,客人可以进店里坐下,点几个豆腐菜并家常小炒,一吃就是一个中午。
想到那些菜的滋味,王复愿晃精神一瞬,似在回味蟹黄豆腐羹的鲜美。店虽没开在西市,生意却一点不比市内的酒楼差,每日中午人都坐得满满当当,他们这些街坊邻里,原本还满足于买块豆腐回家烫了吃,然日日中午都能嗅到弥散在空气中的香味,久而久之也受不住了,便拖家带口到李三娘的店里点两个豆腐菜。
那蟹黄豆腐羹是端午的特色菜,只在有蟹上市时才有,价格也不便宜。雪白的蟹肉丝同豆腐挤在一起,舀一勺送入口中,既能品出蟹肉丝的丝滑口感,又能让软嫩的豆腐抚慰唇舌,在喉咙间一点一点融化,更妙的是橘色的蟹黄,飘散在羹面上,蟹黄的油流入豆腐中,与白豆腐块结合在一起,相得益彰,远远闻着,半点不腥,只觉得鲜香扑鼻,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忽如其来的问询声终于把王复愿从美食的回忆中拽了出来,莫小狗道:“王老伯,今日是要甜的,还是要咸的?”
他手持一绑了木条子的大铁勺,王复愿赶忙把陶碗递过去道:“要姜汁的。”
勺子哐当一声,在陶碗边上磕了一下,满满当当一碗豆花被送回王复愿手中。老儿赶紧抱着碗走回家,健步如飞,迟一点,他的孙儿又要闹腾了。
……
8岁的莫文远和其他小孩儿不太一样,长安城中百姓生活殷实,这岁数的孩子虽能帮家里做点事,十个中有九个却都是人嫌狗憎,邋里邋遢。
但他不一样,五官精细又不女气,还因常年出入寺院,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不紧不慢的禅意,让现代的年轻女性看了,准是要被拉在怀里揉搓的小正太,长得好看又有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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