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饕餮自认为尝过天下美食,对糖的理解也停留在肤浅的麦芽糖与蔗糖块上,单调的口感让他对以上两物缺乏兴趣。他对甜食不屑一顾,除了甜豆花,无甚甜滋味能够触动他。
咸党的坚持却被莫文远轻而易举地打碎,他一如既往将烹饪好的美食放在墙根,除了精美的饭菜,有用小碗单盛了浅黄色的“豆腐”,饕餮初见,以为是浇咸汁的豆浆,闻其味道,多有疑惑,他不仅没有闻到豆子味,相反还嗅到了杏仁的清香。
美食家的直觉告诉他这是新菜,是莫文远头次做的新菜。
小饕餮敢于尝试新品,他对其他菜色的兴趣大减,率先捧起装杏仁豆腐的小碗,滑嫩的豆腐入口,口感介于豆花与胶冻之间,比豆花更加凝实,却不如胶冻Q弹。口感并不足以惊艳饕餮。
然而,他的眼睛却睁大成了圆溜溜的珠子,瞳仁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
甜的?
不是姜汁豆花浮于表面的甜味,更不是饴糖带有一丝谷物清香,越咀嚼越甜的腻人滋味,沙糖与杏仁相伴,令浓缩的糖味均匀地分布在豆腐的每一个孔洞中,杏仁的清香盈满口腔,以他贫瘠的语言很难形容其中滋味。
“锼姜屑桂浇蔗糖,滑甘无比胜黄粱”,在制糖业更加发达的宋代,无数文人墨客留下诗句,赞颂糖的甘美,小饕餮无法用文字书法他的情感,在心田中反复冲刷的浪花却一点都不少。
蔗糖所制的甜品,拥有玄妙的力量。
他踉跄着蹄子,摇摇晃晃走进慧智的后院,埋头钻研经书的僧人看见他吓了一跳,立刻把书平放在矮桌上道:“发生何事?”
仿佛喝了假酒的小黑羊:“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我要见莫小郎君,我要无时不刻呆在他的身旁!
慧智一头雾水,之前叫嚣着时机未到,还没有准备好,要再观察莫小郎君几日的到底是谁啊?
尝到“甜头”的小黑羊也不解开慧智的疑惑,屈伸羊腿躺在蒲团上,抖抖耳朵,陷入甜美的梦乡。梦中,他的身体被柔软的青云托举,空气中遍布沙糖甜美的味道,便是吐出一口肥皂泡泡,都是甜美的。
他感受到了甜品的力量!
……
行至大兴善寺,莫文远脸上尤带轻柔的笑容,就像是二月春风吹拂过他的脸,花的香气氤氲在发间。家中二人并四名徒弟已品尝过杏仁豆腐,给出的好评远胜只掺合了蜂蜜的胶冻,可见对糖的渴望是人共同的追求。
想到慧远师父等人吃完杏仁豆腐会露出的幸福神色,他情不自禁想笑。
慧远和尚正在忙寺庙中事务:“你怎么来了?”
“慧空昨日可带你去西市寻了红糖?”
莫文远道:“那不叫红糖,天竺的商人将其称之为沙糖。”他把食盒在慧远师父面前打开道,“我用天竺沙糖制了些小食,特意带给您来品尝。”
慧远和尚看见杏仁豆腐的模样了道:“可是豆腐加了糖?”
莫文远道:“非也非也,但其口感与豆腐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给他取名为杏仁豆腐。”
“听其名,可是将黄豆换成了杏仁?”边说边拿起造型古朴的小木勺,挖口吃了。慧远和尚眼睛一亮,半个字都不说,以风卷残云之势横扫三碗杏仁豆腐。
看他吃得欢,莫文远不用问就知道,此物肯定是很得慧远和尚心。
慧远和尚终于从甜味的诱惑中挣脱出来,口呼阿弥陀佛,很是为自己不自制的行为忏悔一番。佛教导他要控制欲望,口腹之欲为身外之物,从精神层面上来看,他刚才耽于其,已是破戒了。强大的自制力让他放下了勺子,肃容面对莫文远:“沙糖真乃神物也。”与饴糖还有粗加工的蔗糖有天壤之别。
莫文远道:“其实差别并不是很大,只不过天竺的沙糖可以与其他食材相调和,单饮蔗汁未免太过单调,沙糖调味品却不然,口感多样,味道丰富。”
慧远和尚感叹道:“美味如斯,就不知价格几许,可比饴糖高?”他心想饴糖的价格已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承受得起的,长安城中的百姓还好,便是城郊村落中人也就是逢年过节会购置饴糖,沙糖所做吃食如此美味,价格应该也高出饴糖许多。
莫文远露出神秘的笑容道:“法师猜此物价格几许?”
慧远联想胶冻的价格试探道:“十文?十五文?”
莫文远宣布最终答案:“不到一文!”而且两一中还有一半以上是付给杏仁的钱,便是石花菜的价格都比沙糖占比多。
慧远和尚倒吸口冷气,他知道,本国的糖市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
长安城的李三娘食肆接连推出两种新品,其一是在洛阳流行过的胶冻,此物不便于保存,即使早在城中传遍了,有钱的小郎君小娘子们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等到莫文远回来之后才见到庐山真面目。
他们不计金钱,挥洒大量铜板,买加入沙糖改良的胶冻2.0版,边狼吞虎咽边抱怨为何莫小郎君要远行洛阳。长安城不好吗?就算洛阳牡丹冠绝天下,也请传授做胶冻的技巧之后再到洛阳啊!如此美食,竟让那些土包子们先吃了,委实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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