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反复斟酌稍许,才将方子交给清欢:“我的清欢姐姐,你去将这些药抓来,务要仔细,是给阿鸿吃的。”
那箬笠男子忽地一动,面上有些焦急之色。
清欢看了那人几眼,才拿着方子去了,走时还若即若离地拿袖子蹭了男人一下,待清欢走后,余锦年才朝那人挥挥手,叫他随自己到后院去。
到了后院井边,余锦年便拿出一块瘦肉来,从井中舀了清水来冲洗,又取麦冬、百合、干莲子各一把来,放在碗中浸泡上,准备待会儿炖一道宁心去热的百合麦冬汤给季鸿吃。
他蹲在此处洗肉,间隙抬抬头,细细打量着这个男人,从衣冠到穿着,从面相到站姿,还有半露出来肌肉硬实的小臂——这目光倒不像是招伙计了,更像是选女婿,挑剔得很呢。
说实在的,既然清欢喜欢,这人又像是有一把力气的,怎么说他都该把人留下。然而看此人风度,也不像是穷人,余锦年丝毫不觉得这人有什么做工的必要,更像是有什么目的来的,而且单单洗肉这会子功夫,那人就朝他房间看了好几眼,怎么看怎么都是不怀好意来踩点的贼偷儿。
那人好像也很不自在,一直与他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且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狠狠地打量着他,可等他回过头去一看,那人又似躲火苗儿似的唰得避开了,且眸中躲躲闪闪,欲言又止。
余锦年拿着肉块到厨间去拆解,才拿起刀具来要切肉,就实在忍不住了,有些没好气地问道:“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那人霍然分开双脚,俨然有要动手的趋势。
余锦年将抄起刀来,就见那人呼啦啦一阵衣袖声响,突然就屈膝伏地,半跪下去,低下头,掷地有声道:“属下段明,见过小公子。”
他吓得一跳,险些将手里菜刀脱了手,再回过神来,那段明已朝前膝行半步,一把接住了从他手里滑脱出去的菜刀,稳稳当当地端举在面前。
“你……”余锦年被弄傻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段明捧着刀,道:“属下乃世……是公子护卫。”
他奇怪地停顿了一下,余锦年困惑地看着他:“公子……阿鸿吗?”
听到这个称呼,段明眉角一抽,忙道:“正是。”
余锦年盯着他身形看了半晌,倏忽从那顶似曾相识的箬笠上想起究竟在哪里见过他,可不正是昨日那船商闹事时候,披蓑戴笠悄声跟出去的那个人,前因后果一串联,便豁然开朗了——难不成当时,季鸿就已经知道段明会来了吗。
“你把那个客人如何了?”他好奇道。
话音刚落,清欢自外头飞奔回来,提着几包药,人还没到后院,就听声音自前堂传了过来,“真是恶有恶报呀!年哥儿,昨儿那个满嘴泼脏,不长眼的东西,你猜他现在哪里?”
余锦年看了段明一眼,示意他赶快起来,才迎出去遇上清欢,笑问:“在哪儿?”
清欢喜上眉梢道:“可不就在药局里头瞧病呢!也不知是哪路绿林好汉,神仙下凡,竟将他下巴打卸掉了,如今正鼻青眼肿、口中滴答地在药局里躺着呐!脸都肿成了猪头!哼,真是大快人心!”
余锦年轻咳两声,那路绿林好汉如今正在她面前站着呢!
清欢越过余锦年的肩膀向后一瞧,见着那人,顿时从泼泼辣辣的辣娘子摇身一变成柔弱的小女子姿态,两手绞在身前,偷偷地问余锦年:“年哥儿,行不行啊到底?”
余锦年装傻:“什么行不行。”
“就……”清欢着急地跺跺脚,又不好当着男人的面说些别的话,“就他,能不能留下来做工的?”
余锦年嘲笑他道:“你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这就知道了!”清欢噘噘嘴,哒哒迈着小碎步跑到段明跟前,凑近了眨眨眼睛去看他,又故意拿出一股气势来问他,“喂,你……你叫什么?”
她自认为离得不近,中间还搁着两拳距离呢,毕竟在倚翠阁里时她与人更近时也没怎么样,不过段明显然不这么想,好端端一个硬朗汉子,竟被清欢看得脸都涨红了,头都快垂到地里去,半晌才想起来往后退一步,吭声道:“属……属下段明。”
清欢见此情状,咯咯地掩嘴笑起来,娇娇地用手指头卷着自己的头发,回他说:“我叫清欢。”
段明眼睛看着地面,呆呆然的:“……清欢姑娘好。”
清欢笑滴滴地轻轻拽了拽段明衣袖,惊得段明忙伸手往回扯自己袖子,与清欢你一下我一下地拉锯起来,清欢霍然一松手,吓得段明同手同脚地倒退几步,她回头朝厨房里的余锦年嗔道:“年哥儿你看,木头似的。”
余锦年正将抓来的药放在药罐里煎上,再将切块的瘦肉,与泡软的百合、莲子、麦冬放进洗干净的小瓦罐中,加了清水,并少许盐来烹炖,这才取笑清欢道:“木头好,木头老实呀!”
他也没说这人留与不留,只是觉得这人既然是季鸿的人,就该等季鸿醒了以后再说。
清欢看他也不反对,便当做是默许了,当即欢欢喜喜领着段明去干活,她正软滴滴地说着些注意事项,突然就要动手去摘段明背后的箬笠:“还背着它做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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