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霜丹。”白海棠咽了一声唾沫,他笑了下,“没事的亭郎,是药,能治我的病。”
苏亭瞪起了眼睛,心里又躁又急:“你不是吃着小神医的药吗!你还吃什么药!你哪里来的药!玉霜丹是什么狗屁东西!”他也顾不上什么斯文,扣住了白海棠的手臂,在他袖袋里好一番搜找,果不其然翻出一只小小的药瓶。
白海棠脸色一变:“亭郎,你还给我!”
用拇指撬开瓶盖,小瓷瓶里还躺着一粒雪白色的丹药,苏亭仔细凑近了,只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刚刚锈了的铜铁,又有些莫名的臭味,他自然不觉得这种味道诡异的东西会是什么灵丹妙药,当即将瓶儿向嘴边一放。
“亭郎!”白海棠吓得脸色骤白,他还有一只手被苏亭擒着,因此只能跪在船板上尽力前倾着身体,船里的烛灯在方才那一番动静里被风卷灭了,只余下海棠一双润得发亮的眼睛,“别吃,这个你不能吃……”
苏亭逼问他:“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谁给你的?不说我也吃一粒尝尝!”
白海棠仓皇地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早年间一个游方的丹医卖给我的。”他低下头,咬了咬下唇,苍白地解释,“真的是药。求你了亭郎,还给我罢!那丹医说,吃了这个,说不定我就会好了。”
“什么丹医!”苏亭气得快要厥过去,他生怕自己脸色太过暴戾而吓到白海棠,于是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有我、有小神医还不够吗,那是什么狗屁丹医,随便卖给你一个狗屁药丸,你就想也不想往肚子里吞!他们欺负你什么也不懂,欺负你不识字,你就什么都听他们的!”
“……”他确实什么也不懂,人家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苏亭见他忽然落寞下去,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海棠。我只是、只是怕你上了别人的当。”他怒中生忧,撑起竹蒿来往岸边划去,“海棠,你的病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会给你治,所以你——”
“我不要你砸锅卖铁给我治病。”白海棠鲜少这般坚定地要与苏亭辩驳什么,苏亭闻言一顿,回头看了一眼,他才要说些什么,就被白海棠打断了,“我不要。你年纪还轻,哪怕是不念书了,还能做个书画先生、或者做个账房……去作什么不好?如果不是我拖累了你,你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那是我愿意!”苏亭一竿子撑到底,小篷船晃了晃,朝前窜出一段,“我是比你轻几岁,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况且什么叫我年纪还轻,难道你就老了么!”
白海棠道:“是老了,对一个戏子来说我已经老了。”
“……”苏亭皱了下眉头,不愿意搭他这段话,“我们这就去一碗面馆,问问小神医这药是什么东西。那丹医还说什么了,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白海棠不愿说,见苏亭又把那药丸放在嘴边威胁他,惊急之下豁出去道:“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那丹医说是以毒攻毒之物,是要看运气的,运气好的一夜之间就能痊愈,运气不好的……我也认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扬起一个很是期待的笑容:“亭郎你看,我说过我运气很好的!我以后不用再吃那些特别贵的药了,你也不要去油坊做苦力,我——”
他突然一停,脸色白得吓人,额头上冒出一把虚汗,苏亭心跳也随之一停,将竹蒿往船头一丢,就跑下来托住他的身体,紧张道:“怎么了!哪里不好?”
“没事……”白海棠捂着肚子,用力勾了勾嘴角,“可能是丹药起效了罢,没关系,会好的。我运气很好的。”
苏亭拽来毯子,叠成个方块垫在白海棠背后,他不想此时离开白海棠哪怕半步,可又不得不去划船,他甚至懊恼起自己为何要带人来游河,否则就不会有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他狠狠心,松开对方的手,抓起竹蒿用力地往岸边游去。
白海棠觉得喉咙里好像火烧一样,于是一头歪在船舱里,视线从篷子另一头望出去,夜空好像波粼粼的,他瞧了会才想爬起来看看,头却晕晕沉沉的,一股热流从胃里涌上来,他用手掌没能捂住,呕出了一口苦水,嘴里随即泛上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想起那丹医所言,似乎有些逼毒之说,他还欣慰地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好了。
苏亭将船划得飞快,然而越是急就越容易出差错,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小码头了,他脚下随船一晃,那细长结实的竹蒿突然脱手而出,倒栽进河里,黑灯瞎火地寻不见了。
“操。该死!”苏亭骂了一句,他整日在油坊里和一群粗汉子混,自然而然也学会了几句粗话,意识过来他忙住了嘴,赶紧回头去船舱里找白海棠,“海棠,来。竹蒿掉河里去了,还差几步,我得抱你过去。”
他刚下了船头,白海棠从舱里爬了出来,并非是躬身钻出来的,的的确确是爬出来的,云疏月明,苏亭蹲下扶他,却发现对方眸中通红,呼吸也愈加粗重。
“亭……郎,”白海棠温吞吞地,有些不利索地往外挤字儿,“要下雨了吗,突然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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