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虎回过神来,已经成了远乡近邻间臭名昭著的小无赖,可他仍旧不知悔改,无思进取,照样混吃等死、欺软怕硬,甚至变本加厉地记恨上了那些不肯再向他伸出手的镇民们,事儿也干的愈加混账,嘴更似涂了毒,整日骂人家为人狠恶,铁石心肠。
这镇上但凡在他身上吃过亏的,如今大都躲着他走,那也防不住李虎自个儿厚着脸皮地蹭上来找事讹人,讹不出钱财的,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便是闹得两败俱伤也不叫人家好过。官府的衙役三天两头就要见他一回,煞是头疼,官老爷也因此痛批他道“哪是拦路虎,分明一条游手偷闲丧家犬”!
这一来二去的,“李虎”这威风堂堂的本名就没人叫了,只留下坊间一个“肖虎不成反似狗”的诨名儿。
但若是一个“狗”字就能让李虎感到羞耻,继而奋发图强起来,那他此时也不会横眉竖眼地讹诈苏娘了,被那伙计当面叫了声李狗,他也跟没事儿人似的,脸皮真如城墙三尺厚。
“叫的就是你,怎么了?”伙计也毫不怯场,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以为自己名儿里有个虎,还真就是头猛虎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说你大虫都是抬举你!怎么,昨儿个张家的白席还没吃够,今儿个就想吃李家的了?”
他这话里话外都是编排人的意思,李虎瞪着他,端的是想摆出一副自以为逞凶斗狠的眼神来,却无奈本人天生比较贼眉鼠眼,再怎么比划都是满脸的猥琐相,虎气没见几分,反倒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被李虎这么一闹,到底还是有不少不清楚其中是非的外乡人,对筑花阁的吃食产生了怀疑,任一旁卖糕的小女娘们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再买。倒在地上的李虎见苏清儿容貌不俗,不禁心生龌龊,突然跳起来往她身上撞,苏清儿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躲,就被一人挡在了身后。
她睁开眼瞧了瞧,见是个面皮白净的书生,被李虎撞了个三荤五素:“你……”
苏亭都还没缓过神来,只听那撞人的竟恶人先告状,坐在地上喊道:“哎哟!打人了打人了!筑花阁老板娘勾搭野汉子杀人灭口啦!”
只要是个长了眼睛的人,谁人看不出李虎这点儿伎俩,只是大家都知道李虎这厮跟虎皮膏药似的,若是被他黏上了,难能有全身而退的,哪个不得扒层皮下来给他?所以没人愿意上去蹚这浑水,还有人反过来劝苏娘稍稍忍耐,给点钱打发了,息事宁人算了。
苏娘纵然有个玲珑心思,却也忍不下去了,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地痞无赖——!”
苏亭被撞得仿佛脑壳里进了水,哗啦啦的响,刚甩了甩头,就被一人扶住,一只手上来摸了摸被李虎撞出来的一个脑门儿包,问:“没事吧?”
苏亭定睛一看,低声道:“……小先生。”
余锦年让他往后潲潲,自己则弯弯腰去看地上的男人。李虎正惯常要使出他那一套混蛋招数,冷不丁一抬头,对上一双桃溪水似的眼,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吃坏了东西,怎么不好?”他问。
“哪来的龟孙儿,关你屁事!”李虎脱口就骂,转脸瞧见眼前竟是个小公子,眉如墨,面如桃,当下盘算着该如何讹诈他,被余锦年这么一问,才突然想起继续哀嚎:“啊,疼啊,怎么都不好!他还撞了我,你们得陪我药钱!哎哟……”
没呼完,就听某人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了一声,他顿时两手捂住。
有些人,之所以穷困潦倒,不仅是因为不会挣钱,更是因为没有眼色,非要去招惹不起的人,余锦年没忍住,笑出了声:“到底是疼还是饿?”
李虎摆出一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脸。
“这世上除了不可买的,和买不到的,其余一切都是明码标价。你说是不是?”余锦年用脚勾来个凳子,撩起衣摆坐下,眼睛弯呀弯,“说来也巧了,我就是个大夫。这样,我来给你瞧瞧,若是真病了呢,要花多少银钱我都赔给你;我这人呢,最恨别人欺瞒于我,你若是好端端的没病没灾,那我们就得好好算计算计,你这般大吵大闹扰我清闲,我讨的也不多,就剪你一根口条,腌个下酒菜。怎么样?”
李虎没答,余锦年搓了搓手指,一旁看热闹的段明立刻三步并做两步地取来一把铁剪,凶神恶煞地往桌上一拍,紧接着便去抓李虎的手腕子,把他按在桌上。
“哎,你知道口条怎么做好吃吗?这新鲜拔下来的口条洗净,下了葱姜,用烈酒先煮滚。”余锦年盯着李虎的嘴,从筷笼里抽出一根竹筷,“等到拿筷尖儿这么轻轻一戳,透了!这就是熟了。”
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扎,吓得李虎一个哆嗦,就跟自己舌头上真被戳了个洞似的,余锦年摆摆手道:“这才是个头儿,之后用八角、桂干、陈皮等各色香料,和龙眼、红枣一块,烹成个卤汁,再下酒,继续炖那口条……啧啧,两个时辰后,酒香四溢,那叫一个馋人呀!”
“这叫白醉口条。”
李虎咕咚咽了声口水,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做法给香着了。
余锦年刚挽起袖子,已经吓傻了又勉强反应过来的李虎登时嚎道:“——等会等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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