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也没怎么说错,确实是他先踢了那猫一脚,那小厮脸上露出点心虚,可又仗着自家主人撑腰,重新挺起腰板,这回竟也不辨是非对错了,径直啐道:“不过一只畜生罢了,我家主人想打杀便打杀,用得着你来多嘴!”
他爬起来后又仔细瞧了瞧余锦年,想起似乎曾经在后厨见过这小子,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也不过是谁家的私厨,那更是不必怕他了,遂眼角一斜,连带着余锦年一起讥讽道:“我瞧你这小子细皮嫩肉,养什么不好,却爱养这阴物。不过是个下等厨子,不知好歹,也敢搅我家主子的事!”他出手去拉扯余锦年,疾言厉色道,“速将这阴邪玩意儿交出来,否则连你一块打杀了!”
小厮这手才碰到余锦年的衣袖,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条鞭子,“噼啦”一声抽在他的手臂上,隔着衣服竟将他自手背到小臂一段抽出了一条血痕,他疼得大叫一声,再回头去看,那物哪是条鞭子,正是方才他们用来栓猫戏耍时的绳子。
正要破口大骂,持“鞭”的人走来,后头紧跟着一个白玉似的人物,玄青的衣裳挂他身上,反衬得那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且目中寒气四盛,活像是地底下借道而来的阴差。只见他走下台阶,轻轻扶了那少年一把,将其侧挡在自己身后。
见这架势,另一个小厮虽有些心虚,但仍心存侥幸:“你们又是什么……”
话没说完,又一鞭子打在那人腰上,一刃凌风将他用碎麻布拼接起来的腰带给抽断了,裤管松松垮垮地掉下去,他只得涨红了脸弯腰去捡。一段普通的麻绳,在段明手里千变万化,竟比刀还利,他嫌弃地将那破绳扔在地上,转过头对那小厮冷笑道:“不过是个凶奴罢了,我家主人也想打杀便打杀,用得着你来多嘴?”
这话是方才从他们口中放出来的,眼下被段明拿来一用,反将他们堵得哑口无言。
段明活动着手腕,问季鸿“如何”,季鸿低头看了眼余锦年的脚,又见他怀里凄凄切切、不敢动弹的猫,冷声道:“猫如何,他们便如何。”
他们刚要离开,好巧不巧迎上了才包扎过伤口回来的吕言嘉,他满脸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鸷之气,待瞥见被段明拴上绳子耍得鬼哭狼嚎的两个小厮,深觉自己又被人打了脸,颜面上难看至极。看了眼从没见过的季鸿,又瞧了瞧被他挡在身后的少年,兀自装模作样地弯起了嘴角,咬牙切齿道:“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可知便是打一条狗,也得看看主人?”
季鸿比吕言嘉略高一些,此时也并不低头,更不似他那般放狠话,只垂了垂眼,波澜不惊地道:“狗肖主人。滚开。”
一句本该颇有气势的“滚开”,甚至被他说得有气无力,俨然是多与他言半个字,都是污了自己的舌头。
吕言嘉:“……”
余锦年方才还在气头上,可见了吕言嘉那青了又红、白了又紫的脸蛋,又忍不住想笑。他差点就被季大世子的似水温柔给迷惑了,忘了季鸿原来性子有多冷,小时对付闵懋有多绝情,噎人有多不偿命。这人清高起来目下无半粒微尘,孤傲得能要了人老命。这才区区一个吕言嘉,便是外头人一口一个捧着的“大人”,在他眼里,也都能贬成个“小人”。
这一下气得吕言嘉伤口再疼起来,好似被猫又钻了一口,待要发作,忽地从楼上蹬蹬跑下个侍女,惊慌失措地来到吕言嘉面前,语无伦次地道:“夫人、夫人她——”
吕言嘉皱眉:“夫人又怎么了?”
那侍女咽了声唾沫,战战兢兢报道:“夫人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吕言嘉微显不耐,“方才还好端端的,现在又想耍什么把戏!”
没多大会儿,见先前派去的侍女迟迟不归,含笑也按捺不住跑了下来,也顾不得还有余锦年等外人在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嘉郎,姐姐她确实病重,今早便身子不适,这时晕过去,连气息也不可闻了……你便发发善,念在与文君姐姐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去看看她罢!”
吕言嘉或许算不得一个好相公,但却是个十分在意自己名声的人,此番出门,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明面上还是打着携妻妾游春的名义来,即便是个恩爱和睦的样子,多少都得做出来给世人看。眼下听到含笑说齐文君是确实病晕过去了,为了自己在官场上的美名,此时也只得压下心中怒火,瞬间换上一张新面孔,在和颜悦色和焦急万状之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躬身将含笑扶起:“这便去请大夫。”说着回头去问侍者,“方才为我包扎的大夫呢?”
那侍者一迟疑,只好小声道:“早已走了……”
吕言嘉喝道:“还不快去再请!”
“这……”侍者面露难状,低着头抬着眼,鬼头鬼脑地疯狂暗示。
方才自家公子被猫咬得鲜血淋漓,特急急请了位老先生来瞧伤,可人家也不过是说了些寻常话,便是什么“野猫没规矩”、“性冷养不熟”、“白眼狼”之类,也不知是哪个字眼刺痛了吕言嘉,他竟骤然发怒,一脚踢在那老先生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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