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还不退下。”燕昶打断他道。
“……”周凤赫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打了自己一巴掌,闭上嘴带着自己的新名儿“周四”,恹恹地退到一边。
余锦年困惑地看着他们。
燕昶指尖敲了敲茶盏,和善地解释道:“东奔西跑。我是个贩茶的商人。”说到这,他才想起来还未曾自报家门,“某名夏越,久居南地,时而奔波蜀府,你也知,做我们这行的鲜少能歇得住,生了病也难得能有机会调养……生活所迫罢了。”
似乎是有些道理,只是,这人身上倒不像是茶商该有的味道,反而有股……河腥味。
燕昶道:“诊病之事,小先生你看……”
余锦年说:“不瞒夏公子,我今日出来就是想办些药针医刀,只是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估计这几日要暂且做个‘缩头乌龟’了,一时也无法置办齐全。况且我是途径此地,只停留数日罢了,并不会久待。不过东崇府人才辈出,寻个郎中大夫应当也不难……”
“既然要停留数日,与其在客栈中闷趣儿,不若由夏某做东,小先生赏脸吃个便饭,饭后若有闲暇,也与某瞧瞧这不争气的胳膊。”燕昶不由分说道,“明日晡时,在下便派人来接小先生。”
余锦年:“……”
简直没有他拒绝的余地了。
余锦年听着外头动静小了,又隐约传来段明几人熟悉的叫喊声,他腾得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脸上的喜悦难以自禁。他正推门要去,忽又想起什么,回头跑到周凤面前,借了他的剑将系死的衣带斩断,径直把那身碍眼的喜衣扔脱在地上:“我先走了。”
燕昶送他至门前,从窗扇间望向远处,看到一个眼熟的背影,青衣乌发,在闹市之中如鹤立鸡群,挺拔似玉,他眼睛微微眯了眯,向余锦年道:“可是你的家人来寻?”
余锦年也遥遥望见了季鸿,心里欢喜,身上那魂儿都要先飞过去了,便心不在焉地应道:“嗯,算是吧……”
燕昶沉默,直看着少年飞奔过去,一头扎进那人怀里。
他退后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红衫,在被余锦年咬了一口的手掌上擦拭几下:“家人。”他不明所以地呵笑道,“血浓于水尚且兄弟阋墙,遑论是非亲非故的两个人。”
季鸿被撞了满怀,却不留情,径直将人提着后领拽出来,满脸的冰冷怒气:“你去哪了!”
余锦年咽了口唾沫,心虚道:“就四处顽顽而已……”
“四处玩玩,就玩得满城风雨,叫人家搜街刮巷地来追?还被人家扣上个始乱终弃的名声,可真厉害。”
这真的是,平时对旁人都是一语千金,独独训人的时候似连珠炮弹,余锦年歪着脑袋看他,满脸的“我错了”。
季鸿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见他散发披肩,既狼狈又委屈的小模样,是咬定了自己狠不下心来训斥他:“端正些。方才躲哪儿去了?”
余锦年敞开话匣子,老老实实将来龙去脉说给他听,见季鸿皱了皱眉,以为他是不信,便带着他转身去看那间茶社,指着临街的一扇窗户道:“正是那间,那位夏老板身患宿疾,说明日要请我过去诊病……哎呀,我承了人家夏老板的情,却忘了道谢。”
季鸿眺目望去,那窗页洞开,只余桌上茶气袅袅,里头却已经是一个人影也无了。
第110章 珍珠玉露
“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蒌贝蔹芨攻乌。
藻戟遂芫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
此间客栈是经常伺候达官贵族的,深谙这些贵人们的需求,除却往日待客出菜的大厨房,还另有几间小灶,可供他们做些私房菜。
苏亭手里捧着个研钵儿,将一片片的晒干百合扔进去研磨,嘴里念念有词,良久才抬起眼睛困惑地眨了眨,问道:“年哥儿,我光是背了,这什么意思?”
余锦年筛着一箩糯米粉,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时候,道:“我背这些的时候,才七八岁,刚学了没几个词儿呢就跟着念这些,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
想起小时候,他一时失神,片刻才笑了笑,正经解释起来:“好了,过去的事也不再提。这十八反,正是讲用药时的诸种禁忌,譬如说乌头类药不宜与半夏、瓜蒌、白蔹、白芨一处使用,否则会产生毒性亦或者有不良反应。但这也并非是死规矩,前人也常有反其道而行之者,专用相反二者配伍,偶有奇效。只不过你初涉医道,见闻尚浅,便先记住这些,做到稳中求胜即可,具体该如何用,日后与你详解。”
苏亭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虽说人人都想成名医,”余锦年放下笸箩,掀开手旁一个小药盅,下入二钱远志和半两干核桃仁,一并坐在风炉上小火烹煎,又查看了已经托店家连夜研好的粳米,有感而发道,“但成名医难,做庸医易。不过苏亭呀,就算是做个不疼不痒的庸医,也万不可行事冒进,既谋了财、又害了命。”
苏亭用力地点点头,高兴道:“我肯定好好记,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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