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寰福宫?”连枝问道。
闵雪飞皱眉:“还有什么?”
“……”连枝弯腰捡起地上的鬼怪话本,随手翻了翻,闵雪飞以为他要念,谁知他一个反手,将展开的书册糊在了他脸上,“自己看罢!”
闵雪飞鼻子差点被他摁塌,万分的不明白他这又是怎么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转念一琢磨,宦官大概都是这样阴晴不定吧,再者他动不动就翻脸讽刺人才是常态,很快也就不困惑了,而是盯着他看了会,疑问起另一件事来:“陛下和冯简都回去了,你为什么还在这?还有,你怎么总坐在我脚榻上,那儿是有金还是有银?”
连枝被问得一僵,片刻唰得站起来,咕哝道:“你以为你这儿很好么……”
他要走,恰好余锦年边与季鸿说着话边推门进来,好巧不巧就将他堵住了,连枝左右回闪几回,总与余锦年错不开,只好退开几步站到了门边,先将他俩让进来。
余锦年见他脸上不快,便知定是这两人又互掐起来了,他也不便多说,只端了个医盘进来,给闵雪飞的伤口换药。而季鸿这几日都忙于处理闵霁留下来的烂摊子,待天子回朝,他便得了闲,才能过来仔细探望。
好在闵二公子幸运至极,虽然平白受了一箭,也只是元气大伤,并没有染上败血症之类在当下难以治疗的恶疾,胸中的血气也在渐渐地排干净,估摸着再过三两天便能拔了这管子,叫他下床活动了。
余锦年揭开伤口上的包扎,同样用蒸馏水轻轻擦净周围,仔细观察缝口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之前未曾刻意留意的事情——寻常的箭伤根据箭簇形状的不同,伤口缝合后的形状也不同,但无论是锥子箭或者燕尾箭,伤口缝合后大多是一条线,而闵雪飞这箭伤,却又斜岔出几针来。
这说明射伤他的箭头定不普通,当是三棱或四棱的倒钩血槽箭,以至于闵雪飞匆忙拔出箭头时,又二度划破了皮肉。而这样的箭头,余锦年其实见过一次。
季鸿凑近了与他一起看,似也发现了这个疑点,只是脸上却没有他那么震惊。
余锦年一个激灵跑出房间,叫住正要离去的连枝,问道:“连少监,闵大人所中的那只箭,可还留着?”
连枝忙说:“有是有,先前怕那箭头上淬毒,还特意叫人去找了回来,我叫他们去拿……不过小先生要那东西做什么?”
余锦年琢磨道:“有件事想确认一下。”
房中,季鸿坐在床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几册话本,抚平上头的折痕,与闵霁聊道:“你先前临危之际说要见我,可是有什么话要留,还是你……看见了射箭之人,却不便与其他人讲?”
“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闵雪飞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道,“绝不是普通的山匪,即便是真有那么几个是山匪,里头也定是混杂了别的人,乱箭之下,有那么几个人功夫非凡,不像是寻常匪盗之辈。”他懊恼地叹了一声,“可惜没能抓住他们,且我手上并没有什么证据,未免打草惊蛇,便没有上报,想着先与你商量。”
闵雪飞接着方才听到余锦年说的箭的事,困惑道:“那箭怎了?”
季鸿道:“你拔那箭时,未仔细留意箭头模样?”
闵雪飞气道:“命都快没了,谁还有闲心去瞧箭。”
两人说着,连枝的人已经将箭头取了回来,交给余锦年。余锦年拿起看了一眼,猛地顿住,一时想出了神——
难道是他!
按在箭头的棱刃上的拇指被压出浅浅一道白痕,指腹亦褪去了血色。连枝一叠声地唤他,这才将他三魂七魄唤回来,余锦年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冷不丁提起个与这事毫不相干的人来:“连少监,既是皇家春猎,听说世家子弟与皇子贵族都会一展风采,怎么越王却没有来?”
季鸿听到他问,也走过来,接过少年手里的箭头端详,脸色登时随之黯淡。
果不其然,箭簇为四棱并带倒钩与血槽,因染上了污血和泥土,半支残杆上黑中渗红,箭头也被裹在一层泥壳里,但稍用指甲抠刮去外层泥痂,便能看到其下箭簇银亮,敲击有铮然之声。此种是特制的棱箭,工艺极其复杂,并非是一般山贼盗匪能够制办得起的,便是御军,平日护卫所佩之箭也只是更为寻常的燕尾箭而已。
连枝不知余锦年是怎么知道燕昶没来的,更不知他与燕昶之间还有些纠葛。然而燕昶毕竟是皇亲国戚,于理是不该与余锦年这么个平头百姓讲的,于是先转头看向季鸿,季鸿点了点头,他才道:“越王……是说临行前染了风寒,病体沉重,实在是来不了,便向陛下告了假……”
“放屁!”余锦年低声骂道,“病体沉重?病体沉重还有功夫到我店里砸场子?!”
季鸿挥挥手,连枝便退下去。
“见过?”他看向少年。
余锦年点点头,偏过头去看着季鸿手里的残箭,道:“在燕昶的密室里,无意中从杂物之间掉下来的一支,虽已生了锈,但与这个足有九成相似,你说是不是……”
“连少监,劳烦你再照顾雪飞一阵。”季鸿说着拉住余锦年的手,将他带回隔壁的暖阁,关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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