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钦看着回答的毫不迟疑的少年,微微有些失神:这少年,是过于迂腐,不肯变通,还是过于冷漠,只求自己心性无碍?
却见少年的目光终于从小奶狗身上移开,抬头看向他,道:“找出内奸而已,有那么难吗?”
云起现在还坐在这里,不是想帮这个人。这个人的侍卫,莫说死了十八个,便是死了一千八,一万八,他也懒得过问,因为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
但那无辜枉死的二十四条人命,却让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他昨天在那群灾民中呆了很久,知道刘钦的话是真的,前天夜里,若不是他带着人冲进火场,救醒最初的一拨人,且不说火势还会蔓延到什么程度,最起码,如今在驿站哭泣的一百多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用一场大火,无数条冤魂,掩盖几个人的死亡真相。
刘钦说背后之人“满手血腥、毫无人性”,这八个字,每个字云起都是认可的。
和这样的人待在同一片天空下,云起都觉得难受的很,更何况任他站在云端,继续呼风唤雨?
不管刘钦想将那个人拉下来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将他拉下来”这件事,正好也是云起想要看到的。
只听刘钦苦笑道:“那奸细能潜伏在我身边多年,不露丝毫破绽,岂是易与之辈?他一次行动失败,只会更加小心翼翼,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要短时间找他出来谈何如意?更何况,他们都是随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哪一个没为我负过伤、流过血、挡过利刃?我实不愿怀疑他们,更不会在没有丝毫凭证的情况下对他们严刑拷问……”
除非这少年肯……
罢了!
少年拒绝的如此干脆,刘钦也不愿强人所难,摇头笑笑,道:“不管如何,云公子肯来听我倾吐一番,已经很感激了,心里也畅快许多。其实此事也并非完全没有解决之道,只要将我身边这几人全部调开,便无大碍……不过是心中稍有不甘罢了。”
他自嘲一笑:“稍有”不甘?是“大有”不甘啊!他与背后那人,只算敌手,不算敌仇,可是对身边的奸细,却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他这话,与送客无异,云起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小奶狗,一面道:“你带了十六名侍卫,死六人,重伤两人?”
刘钦点头:“不错。”
“重伤多重?”
刘钦道:“险死还生。”
云起道:“那这两人便可排除在外,若他们是奸细,见人犯尚在的情况下,绝不敢让自己失去行动能力。”
先不说贪生畏死是人之本性,就算苦肉计也不会真的拿自己的性命玩笑……若这会儿失去行动能力,不能跟在刘钦身边,奸细还有何用?
刘钦点头,他的想法也是如此。
只听云起继续道:“你说烧死六人,尸体呢?”
刘钦道:“尸体都在。”
云起当然知道尸体都在,若不在,就该说是失踪,而不是烧死了。
“尸体没少,那有没有多出来的?”
刘钦微楞:“多出来的?”
云起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位皇子估计是被悲愤冲昏了头,脑袋不清楚了,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耐着性子解释道:“你觉得,那奸细会把自己烧死在火场,以证清白吗?”
刘钦哪能听不出云起语气中的不满,他也觉得自己这两天脑子乱的厉害,苦笑:“这怎么可能?”
云起道:“能活着他当然不会想死,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头像贴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被全天下的人追捕。所以他一定会准备好一具和自己身形相近的尸身藏在附近,以诈死逃生。”
刘钦眼睛微亮:“不错。”
云起道:“两种可能。第一,他的身份是烧死的六人之一。第二,他还藏在你身边。”
“若是第一种可能,那么这六具尸体中,有一具是替身。奸细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很重,在布置好一切以后,早早离开。所以不会有多的尸体,殿下只需让仵作将那六具尸体仔细查验,通过身高骨骼牙齿伤痕等对比,应该不难看出被调换的人是谁。
“第二种可能,奸细行事谨慎,在安排好退路之后,假装同别人一样中了迷药,到最后关头再脱身,以保证功成。若是这种情况,那么一定还会有一具尸体藏在附近。”
刘钦道:“我们住的院子没有多出来的尸体,但是客栈里,却有一具至今没有确定身份的尸体。”
云起道:“第一种可能先不管,第二种可能,奸细还在你身边。
“那么第一、第二个清醒的人必然是清白的,或者说,和他们一同守着人犯的几人,都是清白的。因为其中若有奸细,他不会任由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而会在第一个人清醒时,就将他杀死。”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我是奸细,我会守在殿下身边,因为殿下才是里面最大的变数,若殿下死于意外失火,便是人犯有一两个人逃生,混乱之中也难逃他们掌心。
“若我是他,会在最后脱身之前,先将殿下捂死——那时殿下必然已经吸入烟尘,便是验尸也验不出什么来。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意外不是外面忽然有人来救援,而是出现在内部。
“那些清醒过来的侍卫,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来看殿下是否安好,这个时间绝不会太长,所以奸细根本来不及动手,或者说,他这会儿已经不敢动手了——毕竟是诛九族的大罪,他的家人都在明处,怎敢明目张胆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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