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谓雅间,也不过是靠着栏杆的几个座儿,用木板稍稍隔了下,不会被周围的人干扰,且一转头就能看见楼下的情景,不妨碍听书听曲儿。
二楼最靠边的雅间里,这会儿正坐着两个三四十岁模样的男人,衣着打扮并不扎眼,但模样气度,却和这茶馆的气氛格格不入。
年纪稍长些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生的高大英挺,唇上留着短须,眼神犀利,眸光轻扫间,便有一股无形的威严蔓延,令人心惊胆战。
他已算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只是与那看着年轻几岁的男子坐在一起,仅从容貌上,便再看不出什么亮眼之处,只因坐在他对面的男子,有着一张足以令天下绝大多数男女都自惭形秽的脸,气质更是出尘。
英挺男人听着雅间外诸如“才女、香皂、猪油”之类的言语,很是快活,直接将手上的半个橘子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吐出大把的籽儿来。
见对面的人瞥了他一眼,英挺中年男人毫不客气的瞥回去,道:“怎的?儿女不争气,还不兴我自个儿找点乐子?猪油才女……噗哈哈……猪油才女……这个称呼……”
他忍不住“吭哧吭哧”笑了几声,道:“你说,我怎么觉着,连那‘明月几时有’都带了点儿油腻腻的味道呢?”
见对面的人低头喝茶,全然没有捧场的意思,男人只得自己停下,双手架在桌子上,一面剥橘子一面道:“对我来说,香皂这玩意儿,可是比那首‘明月几时有’还要好的东西。
“连我都替那丫头冤的慌,明明做出来的是顶顶好的东西,结果却弄得跟过街老鼠似的,那香皂铺子要不是平儿开的,只怕这会儿都给人砸光了。”
他又扔了小半个橘子进嘴里,道:“我说云卿啊,那玩意儿你也用过……是好东西没错吧?就算是用猪油做的,又有什么关系?不腥不臭的。”
“云卿”放下茶盏,道:“卖肉包子,算不算错?”
男人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挑挑眉,不说话。
“云卿”靠在椅背上,很没形象的模样,在他身上,却散发出致命的慵懒意味,懒懒道:“卖肉包子当然不算错,但是用肉包子假冒素包子卖给和尚,那就错了。若那和尚吃包子的时候,又被人发现,害的他连和尚都做不成,那就更不能怪人家回来掀他的摊子了,不是吗?”
这事原没什么好辩的,男人也只是随口说说,又道:“比起那小丫头冤不冤枉,其实我更好奇的是,那个叫云起的小孩子,到底怎么看出他们用来洗澡的香皂里,放了那玩意的?难不成真是个有道行的?”
听到云起二字,“云卿”唇边不经意的勾出几分笑意,悠然道:“或许……那就是个信口胡说的小骗子?”
“嗯?”男人狐疑的回头,眯着眼睛看向他:“听起来你竟然很喜欢那个……嗯,小骗子?”
“云卿”低头喝了口茶,淡淡道:“故人之子。”
男人顿时大感兴趣,连声追问,可惜对方理也不理,只得怏怏作罢,提起茶壶给“云卿”斟满,道:“这次还没多谢你,要不是你帮我把那两个小子拎回来,说不定今天我一下子就要少三个儿子了。”
“顺路罢了。”
男人道:“那两个也算是不错了,引贼入瓮的法子想到不错,就是可惜错估了他们那位三哥的脑子,若不是去接应的人是你……后果难料啊!
“你说老三也是,怎么就蠢成这样?杀人灭口,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真以为别人是聋子瞎子不成?既然有本事调动军队,那就直接剑指京城啊,我还算他目的明确。”
“云卿”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剑指京城?那才是疯了。
男人又叹了一声,声音颇有几分伤感,道:“天寒地冻,听说老三出城没多久,身上的袄子鞋子就被那两个差役给扒了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边寨。”
“云卿”道:“既然心疼了,大可把人再招回来。”
男人淡淡道:“在我心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听说我的话传到以后,他就跪地大嚷,求我赐他一死,求我给他留点尊严……他若真那么有骨气,就不该活着出皇子府。
“死一个,是为了保住其他。我有十二个儿子,总要拿一个出来杀鸡儆猴,让他们听明白我的底线。
“争夺家产不算错,我也争过夺过,看谁手段高明,输赢生死自负。只是有一点,别给我拿家底子折腾!”
说到底,还是那二十四条人命的事。
能哄得那些拿刀拿枪的给他们卖命,那是他们的本事,可是那些老实本分的百姓,却是大潜的根本,现在便把他们当做草芥,日后还了得?
“云卿”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低头安静看着茶杯中的叶片起伏:说的这般大义凛然,不过是心如铁石,对他那个三儿子,没多少血脉亲情罢了。
男人大感无趣,忽然发现楼下不知为何,竟忽然安静了下来,忍不住探头一看,顿时愣住:“哈,顾云卿你看,这小家伙,竟有几分你当年的风范呢!”
第34章
小胖墩不满的呜咽声传来, 云起才发现再这样下去,他只怕要把自家小奶狗儿的骨头给挤断了,脚步停顿下来,低头安抚怀里的小胖墩, 同时也在安抚自己。
见与不见,他已经纠结了十年, 难道到了现在, 还要继续纠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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