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只白瓷青花大海碗便擦着秋娘子的耳边飞过,“哗啦”一声碎在了柜子角上。
“娘了个擦擦的,竟敢砸老娘的饭碗?!”秋娘子当即大怒,像头被激怒的母老虎一样蹿了出去,举着黑锅罩头狂抡......
一失了暗器的助力,对方在近距离对打的qíng况下明显不支。在被秋娘子的铁锅和伙计的板凳轮番碾压了几个回合,镖哥很快就麻利的扑了地板。
黑脸捕快一见势头不对,当机立变虚晃一刀,趁河不醉横剑格挡之时翻身跃起,破窗而逃。河不醉冷哼一声,立即摒气提剑追了出去。
林子御下楼时,伙计已经在清扫战场了,秋娘子正提着那位镖哥啪啪啪甩着耳光:“快说,你们到底gān什么的?!朝廷命官哪儿有他妈藏一身暗器的......”
对方脸肿如猪头,支支吾吾的道:“我们是赏金盟的人......奉命押送猎物到塞北。”
“什么猎物?”
“就是......那个囚犯。”
“他是什么人?”
“西川府主人独子,蔺巍然。”
......
“蔺闻之答应一同举事了吗?”chūn竹鲜翠,碧林如染。暮色之下,竹莫染抚着一杆斑驳的细竹,声音平淡的问向身后的徒弟。
池日答道:“还没有,那老狐狸说尚需时间考虑。”
“告诉他,三日之内没有答复的话,他就再也见不到他儿子了。”
“是。”
“池月这几日没找你打架?”竹莫染回过头观察着某人的脸,稀奇的发现居然没青也没肿。
池日心里一苦:“他也是一时想不通找人撒气......”妈的,不敢打师父就改揍兄弟了,自己真特么投的一手好胎。
“平白被我摆了一道,做了勾引朝廷的鱼饵,心有怨怼也实属正常。你是兄长,就多担待点。”替为师把锅顶好。
“弟子明白,不过勾引一词似乎有些欠妥......”
竹莫染久在东瀛不说汉语,一回中原便经常词穷,闻言问道:“那该叫什么啊?”
池日搜肠刮肚了一番:“额,诱惑?”
“......”
抬手折下一条枯瘦的竹枝,竹莫染叹了口气道:“或许,让他怨恨为师也好,反正......”
“反正......?”
“反正他恨我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120| 119.118.117.116.
烟雨淅沥,山色空蒙。早chūn时节乍暖还寒,远方的峰顶残雪未消,尚是chūn山白头,碧落谷却仿佛在一夜之间晕染出大片新绿,杂树生花,糙长莺飞。
晨光熹微,竹帘风动,茅檐泪垂。彼岸斋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色岚雾里,寂静得如同世外秘境,山中兰若。
榻上的人忽觉周身微冷,睁眼醒来,才发现身上的被子又不见了。
没错,是又不见了。
燕不离有个良好的睡觉习惯:抢被子。
池月住在燕府时便吃过暗亏,后来终于学会在chuáng上多备几条,对方抢走了他还有的盖。但昨夜搬住得匆忙,彼岸斋里只有一条,某人睡着睡着就把被子卷走了,害得池大宗主光溜溜的躺了半宿,最后活活冻醒......
那家伙蜷缩在竹榻里侧,用被子把自己严丝合fèng的裹成了棉虫。眉宇间染着倦色,双眼紧闭,纤密的睫毛紧贴在肌肤上,显得浓黑鲜明。
池月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在这东西昨夜太累的份上,他就不计较夺被之罪了。
披衣着袜,趿履下地。一番动静虽然轻微,却还是将熟睡的人惊醒了。
燕不离揉着眼爬起身,打了个呵欠:“这么早就起了?”
废话,再不起来冻死了。池月洗过脸,用方巾擦着手,坐到了镜台前:“本宗有事,你睡你的。”
“什么事啊?”一只手率先抢过了木梳,燕不离殷勤的给某人梳着乌发,眨着眼问道,“不会是和门下商量怎么造反吧?带我去旁听成不?”
池月额角一抽,这货敢不敢卧底得低调点?!
“现在整个碧落谷都知道你燕少侠是正道的卧底,估计今天就会有不少人提议杀你,你确定要去旁听吗?”
“额......那我还是呆在这儿等宗主的好消息吧。”
“万一是坏消息呢?”池月嗤笑道,“你就如此笃定本宗不会杀你?”
燕不离用银带给他绑着脑后的长发,歪着嘴角道:“粑粑可还等着我全须全尾的回去呢,老子要是死了,他搞不好会哭到断气儿。”
“少咒我儿子!”池月从镜子里瞪他一眼,“你最好自己小心点儿,本宗不杀你,不代表别人不会下手......”
他本yù将这个送上门的便宜货养在huáng泉殿里,玩起来也方便点。只是转念想到鬼门如今形势复杂,离自己太近容易遭人算计,便索xing将之扔到了最偏僻的彼岸斋。这看在旁人眼里,就和打入冷宫无甚差别了。
但愿这家伙也能聪明点,低调些,别太早挂掉,不然自己还得费心思换玩具。
燕不离颔首应道:“我自然知道你家乱,以前住huáng泉殿里都提心吊胆的,三天不遭行刺都浑身不自在......”
池月:“......”
“不过我现在更担心地牢里的那群东西跑出来怎么办?你师父到底想gān嘛?”他终究慢了一步,赶到之时那些僵尸已被运进了碧落谷,八层地牢瞬间爆满了。
池月皱了皱眉头。此事全由竹莫染和huáng半山cao办,他懒得过问,也没法过问。毕竟那是前任宗主,也是自小教养他的师父,借鬼门宗的牢房放点腌ròu怎么了?他还能不准吗?
竹门外响起了水烟的声音:“宗主,早膳送来了。”
“拿进来吧。”
“是。”
再次见到两个侍女,燕不离还感觉挺亲切的。哪知水烟和寒烟进门后,一见他在给池月梳头便同时拉下了脸,齐刷刷甩过来两对怨毒的眼刀。
燕不离手里一抖,登时拽掉了宗主大人的一缕秀发。
池月:“.......就这样吧,别梳了。”再让这蠢货挠会儿他得秃着脑袋出门了。
寒烟朝宗主大人的脑后一看,咧着烈焰红唇笑了:“燕公子梳头的技法还挺新cháo的。”
某人矜持的微笑道:“过奖,过奖。”
“瞧这蝴蝶结扎的,手多巧。”
池月:“?!!”
来碧落谷卧底的第一天,某人没能吃上早膳,还成了别人的早膳。
“水烟......”燕不离腰酸腿软的趴在榻上,凄凄惨惨的支着下颚道,“有没有吃的?”
一只gān巴巴的黑皮馒头滚落到眼前,瞅那面相比他岁数都大......吃了大概可以免费升天吧?
“寒烟,我要喝水。”
寒烟给他端了水,满满一盆,宗主大人刚洗过脸的那盆......
水烟疑惑的问道:“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们俩叫什么?”
“额......宗主告诉我的。”燕不离擦了把汗道,“两位姑奶奶,我和你们到底什么怨什么仇啊?”就不能像原来那样友好的相处吗?不就是换了点零件吗?咱不能搞xing别歧视啊!
水烟冷飕飕瞥过来:“燕少侠是正阳宫人,伤过我们夫人,没错吧?”
寒烟眯起眼:“不只伤过,听说还上过?”
燕不离gān咳一声:“那个,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嘛......”池月这绿帽子全江湖都知道,他这时候想否认也晚了。
“宗主和夫人向来恩爱,夫人过世后哀恸不已,你看见那座山头没?”水烟指着窗外道,“都是给夫人陪葬的。”
燕不离继续gān咳:“这示爱的方式......果然魔门做派......”
“所以!”两女人齐齐指着他的鼻子尖,“你就是个破坏别人感qíng的贱男人!”
燕不离:=口=
水烟冷哼道:“别以为上了宗主的chuáng他就会喜欢你,你永远也别想替代夫人!”
“听说燕公子是来卧底的?”寒烟轻蔑的笑道,“一个大男人,连色相都能出卖,您可真是忠于正道啊!倒想看看你能从我们这里打探到什么......”
听着她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冷嘲热讽,燕不离哭笑不得。
这两个丫头倒是忠心耿耿,可她们不知自己口中的夫人同他是一个人,他又无法解释,只能有苦往肚子里咽。
然而苦水咽得再多也充实不了空虚的肠胃,总不能真教这俩丫鬟饿死自己。
燕不离忍着身上的不适下了榻,自己动手穿戴齐整,一个人走出了彼岸斋,踏上了艰辛的觅食之路。
“汪汪汪......”膳院的大黑狗冲着墙头不住狂吠。
妈的,真是虎落平阳,连狗都欺负他。
无言的向下看了一眼,燕不离感受到了整个碧落谷的恶意。
一声口哨从膳堂里传来,刘厨子喊了声“阿黑”,大láng狗便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燕不离趁机掠下墙头。他正往膳堂里溜,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阿黑,咬他!”
“我靠!”某人吓得飞一样窜进屋子,顺利的被狗撵到了梁上。
“刘师傅,我就是来吃个饭......买也行,你不放狗成不成?”燕不离抱着横梁喊道。
刘厨子垮着脸道:“你又不是鬼门的人,上我这里吃什么饭?!”由于和江莫愁相熟的缘故,他对宗主身边的这个禁|脔没有半分好感。
“我是你们宗主的人......”
“呸,你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脸?!真以为夫人不在就能上天了?有本事你下来!”
“你把狗弄走......”燕不离挑着眉道,“老子入地给你看看。”
他的入地就是上菜园子里收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谁也不求!可燕少爷忘了如今是早chūn,地里除了骨灰......啥也没有。
“过来,帮老汉一把。”刘厨子背着竹篓扛着锄头道,“你这种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就别祸害我的地了。”
一夜chūn雨之后,竹林子里冒了不少青笋。有的顶出了土堆,露出了一点huáng澄澄的笋尖。有的还埋藏在土层之下,仅将地面拱出一点突起。
“笨小子,不是硬掰!那样会伤着竹鞭!”刘老汉骂骂咧咧的教了一阵,“看到没?从这里断......”
燕不离为了肚子忍rǔ负重,在打骂教学中很快就学会了掘笋。看着一颗颗藏在土中的鲜嫩竹笋逐渐呈现在眼前,竹篓里慢慢装满了劳动果实,他心里有种难得的成就感。
然而意外往往发生在得意之时,他在拔一只大竹笋的时候用力过猛,抱着笋便一屁股向后坐去,结果好巧不巧的坐在了......一颗不起眼的小笋尖上。
池月正在huáng泉殿和部主们议事,突然就感觉整个碧落谷震了震。
刘厨子年年杀猪宰羊,也从未听到过如此惨烈的嚎叫。某人伤到的部位实在尴尬,宗主怪罪下来他也不好担待,只得上报给谷里的长老兼大夫——huáng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