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他将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正是已经昏迷过去的燕不离。
杀手们趁机再度围了上来,池月面色倏然一沉,袖风鼓动如狂,须臾之间拍飞了数人。然而那些黑衣人即便被击倒在地,不消片刻又能翻身而起继续攻击,几番对战之后竟丝毫不减伤亡。他只好变了战术,逮着一个就卸胳膊撅大腿。四肢一废,对方便瞬间成了一条蠕动的虫子,只能在地上不停翻滚着躯gān。
敌人的战力终于锐减,而在他的身后,昏迷的人却悄然睁开了双眼,无声的从琴下拔出了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剑......
好不容易“拆卸”掉最后一个刺客,池月刚转过身便觉眼前一晃,胸口骤然传来一阵生硬的疼痛。
一滴,两滴......浓稠的血顺着锋刃流了下去,很快染红了那人雪白的衣袖。池月眉头紧蹙,深深望着对方。还是这个位置,还是这个人,竟然再一次伤了自己......
身后,再一次传来掌风袭来的破空之声。
好一个连环圈套......
池月惊怒之下,猛然回头和来者对了一掌!qiáng烈的气劲如爆炸般dàng向四周,将燕不离震开了丈远,手中短剑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池日连退三步,qiáng压下了胸口沸腾的气血,心中讶然。他知道这个弟弟比自己天赋高,却没料到池月中了一剑后仍有如此qiáng悍的爆发力。
硬忍着心口的剧痛,池月袖中双拳紧握,面无表qíng的咽下了涌上喉咙的一口腥咸。
摧心藤效力已过,他一旦大动真气,体内的功法便会再次反噬。可这个节骨眼儿上说什么也不能倒下,这银面人是自己平生仅见的高手,稍有疏漏便会满盘皆输。
“鬼门的池宗主,不远千里到我东瀛作客,怎么还飞墙走瓦的?”池日冷笑一声,“也怪在下招待不周,让不懂事的内子伤了贵客,我会好好罚他的。”
“内子?!”池月惊愕的看了燕不离一眼。
“燕儿乖,过来。”池日喊完自己都抖了三抖。
燕儿你大爷!你他妈叫娘们呢?!燕不离怒气冲天的腹诽着,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池日伸手搂住对方的腰,抬手捏了捏那只俊俏的脸蛋,柔qíng似蜜的道:“你也太调皮了,竟然冲撞了贵客。说吧,晚上怎么罚你?”他无比庆幸自己现在戴着面具,否则池月一定能看到自己脸上恶心到抽筋的表qíng。
燕不离在心里把某人骂出了翔,但他还是无法控制的垂下了头,小鸟依人的将脸埋在了对方怀里。
池月的脸色简直比身上的衣服还黑,他望着燕不离道:“不离,你和此人......是自愿的?”
燕不离转过身,冲他点了点头。
池月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本宗不信,你不是被他们掳来的吗?难道连儿子也不要了?”
“池宗主,注意措辞。”池日警告道,“我没拴着他没捆着他,他要想走早就走了,何来qiáng迫一说?”
“你究竟是何人?快点放开他!”
“我只是个寂寞的人,刚好找到了这么个尤物,为何要放手?”池日觉得今日应该是自己这辈子撒谎最多的一天。同时他也有些纳闷,按说剑上的毒早就该发作了,怎么池月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咚。”终于有人倒地了。
“纳尼?!”
“不离!!”
两人同时动身,池日终究离燕不离更近,所以率先扑了过去。池月猛然挥出一掌想要迫开他,对方侧头一躲,险险避开了掌风。
脸保住了,面具却被掀飞了。
池月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便是一愣:“是你?!”
“哟,你还知道我?”
“嗯,我知道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同胞胎盘。”
“......”
池日抱起燕不离,发现对方双目紧闭、唇色青紫,明显是中了毒。他看了看地上染血的剑,又看了看池月,匪夷所思的道:“你没被剑刺中?”
对方摇了摇头。
“那是哪儿来的血?”
池月声音gān涩:“你看看他的手。”
池日抬起燕不离的手,才发现对方掌心赫然刻着一道深黑的剑痕,仍有血从伤口慢慢的往外渗出。
原来如此,这个人无法选择是否刺出那一剑,却可以选择刺出剑时,握的是剑柄还是剑刃......
燕不离,我们居然都小看了你。
“把他还给本宗。”池月盯着他怀里那张苍白的脸,笃定的伸出手去,“燕不离是我的人,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谁也不可能夺走。”
“最长不过执念,最短不过善变。二十年未见,你怎还是痴儿?”一个声音从游廊的拐角处传来。
池月面色一震,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到一道湛若修竹的身影,自yīn影里缓缓走来。
“哒、哒、哒......”木屐在石板上发出声声脆响,如同叩在脑海中每一根尘封的弦上。直到那人在自己身前站定,唇角绽开一抹恍然如梦的笑容,池月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师父?!!”
☆、101|96.95.
对方微微颔首,清泠的眸光亦如往昔,静若云止、澈如竹水。
池月惊喜又惶然:“您不是已经......挂了么?”
死láng崽子,这么多年还是不会说人话。竹莫染打了个呵欠:“为师当初是诈死,池日后来将我从棺材里挖出来了。”
“日?!”
池日:“......”
“啊,对。池日是你哥哥,你们认识一下吧。”
“我不想认识他!”兄弟俩异口同声。
竹莫染:“......”
池月疑惑问道:“师父,您究竟为何要假死脱身?”
“为师一生困于鬼门,不想死后也禁锢在碧落谷中。所以才诈死散功,想在最后的日子里,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到处走走看看。”哪知这竟是他此生所犯的最大错误。一个过于美貌又无自保之力的人,行走在江湖之中,无异于一只入了láng群的羔羊。
“无生无灭散功之后便可活下来吗?”
“不能,最多只能撑几个月罢了。”竹莫染摇摇头,“为师能活下来应该是和拔过毒有关,体内余毒全清,才能保住xing命。”
某人终于看到了活的希望:“如何拔毒?”
竹莫染眉头微蹙:“拔毒需要剔骨放血,过程太过凶险痛苦,而且成功的几率很低。就算清除了毒素,身体也会元气大伤,变得虚弱多病。还会有很多副作用,比如嗜睡、健忘、变态、jīng分什么的......”
池月以一种关怀残疾人的眼神看着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为师,你还是关心一下姓燕的小子吧。”
“师父,他中了什么毒?”池月就像一只护食的láng,给了同胞胎盘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将燕不离抢过来抱在怀里。
“是为师jīng心研制的多功能慢xing潜伏型控|制系□□——月月舒。”
池月、池日:“......”
“此毒原理甚为复杂,我解释了你们这种药盲也不懂。反正只要每个月按时服下解药就无恙,但如果不吃的话,嘿嘿嘿......”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他?!”
竹莫染无辜的一摊手:“为师没想对付他啊,这药原本是拿来对付你的。”
池月:“......==”
“这小子也够硬气,明明已经成了傀儡,两次取魂都让他生拽了回去,为师还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意志。”竹莫染垂着眼道,“虽然不知你何时好了男风,不过这样一个拔剑都不肯以刃相对的人,倒也值得一弯。”
撩开燕不离的衣袖,才看到他腕间缠着几条极细的丝线,已经勒出了道道血痕,池月咬了咬牙:“师父,您究竟想做什么?”
望着亭外波澜潋滟的湖面,竹莫染轻描淡写的道:“这个世界太污浊了,为师想清洗一番。”
“我不明白,但无论师父想做什么都该与燕不离无关。他只是个江湖晚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碍了你们的路。”
对方转过身,眼中生起一丝萧疏的凉意:“池月,你莫告诉为师不知他的身份,燕家与朝廷勾结日久,居然还容一个暗桩留在身边......”
“我......”
“就算没有这一层,你身为鬼门宗主,魔门之首,为何与一个正道弟子纠缠不清?!”
池月沉默了,他没有任何说得出口的理由。在正邪之间,心慈手软是何其荒谬?在天下面前,喜欢二字又太过微薄。
竹莫染终究不想bī对方过甚,叹了口气道:“为师本想将鬼门宗的人马也尸化为助力,只是料到你未必会应才出此下策,谁知这小子反而自己中了毒。也罢,若你肯与他了断,为师就让他活着,至于鬼门宗......我去看看再做打算。”
池月骇然抬起头:“您要将鬼门宗......?那都是您的弟子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为了濯世大计,总要有人牺牲。”对方眼中无波无澜,指着池日道,“你哥哥已经将赏金盟贡献出来了,怎么你的鬼门宗就不行?”
池日搓着手道:“师父别客气,赏金盟本来就是您的。”
竹莫染笑了笑:“也许真是天命注定吧,当年只是想留条退路,如今却成了手里的刀。”
池月也突然苦笑了出来:“师父,您到底为何变成了这样?”变得他一点也不认识了。
“人都是会变的,你又何尝不是丧了雄心壮志,只剩儿女qíng长?”竹莫染敛起笑意,“月月舒毒发的样子可不好看,你最好考虑清楚。”
“不用考虑。”池月望着怀中人的脸,声音淡漠,“池月这条命是您给的,只要他和儿子平安,您想做什么我都答应。”
反正自己活不久了,让这人就此死心也好。
燕不离的路还有很长,终究要学会一个人走下去,若无法陪他到最后,就只能扫平荆棘,为他趟出一条康庄大道......
“别怪为师心狠,这小子如今是你的软肋,日子一久终成毒瘤,长痛不如短痛,我也是为你好。”竹莫染揉了揉眉心,露出疲倦的神色,“池日,为师乏了,你看顾他们。”
“是,师父。”池日应完,转头看了眼池月,发现对方仍在望着怀里人发呆,只好gān咳了一声道,“这小子过一阵才会醒,你先随我来吧。”
回到房中,将人放到chuáng上,池日便伸手就去扒燕不离的衣服。池月bào怒道:“你gān什么?!”
对方嘿嘿一笑:“拔丝......”
池月莫名其妙:“白薯?”
池日:“......”他以后再也不吃拔丝白薯了。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蛛丝被从皮下一条条抽了出来,根根带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