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怀这一世人际关系单纯,他想不到自己还能招惹怎样的仇家。
最麻烦的是,这一世不比前世,这一世他和云错在一起了,暗地里树敌不知何人;同样的,这一世他来了慕容山门修行,亦有可能是慕容金川从前闯荡江湖的旧恨,甚而有可能是雪宗生意上的对手……千丝万缕,似是而非,因为一切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了,雪怀自己也无法分辨。
就在他分神思虑的当口,那老信鸦却突然动了动——构成它身躯的黑烟虚无缥缈地飘动了一下,连带着它身后所有的信鸦都融为了一体。
上百只信鸦融合了,化成一只稍微大一些的、单独的信鸦,抬起眼睛瞅着雪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雪怀垂眼看着它,忽而感到有几分熟悉:“你……”
“是,雪少主,上次我们也是俱为一体,就这样给您回报的情况。”它歪了歪脑袋,“我许诺给您一次机会,可以回答您能力范围之外的一个问题——知无不言,您现在要用掉这个机会吗?”
“……”雪怀垂眸思索了片刻,犹豫了很久.
他轻声询问道:“如果我现在问你们那个人是谁,你们也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但是仅限于此人出生时的姓名。至于他现在的身份,或是他曾有的身份、动机等,我们无法回答。”信鸦说。“我们的回答,也仅仅是给您的回答而已。一个标准答案,并不能给出任何解释。”
雪怀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件事:“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人乔装打扮或者更名易姓,我也非常有可能仍然不知道他是谁,是这个意思吗?你给我报出他的原本姓名,而我如果无法查到他是谁的话,你报任何人的名字给我都是一样的效果?”
“是这样的。”信鸦拍拍翅膀,对他鞠了一躬。
这样一来,雪怀反而更加谨慎了起来。
他一向不是喜欢赌一把的人,但凡遇到什么事,总是要将其推到八成以上把握才愿意做。
这也正是为什么他只能给云错当个左护法和军师的原因——他善谋划,而云错擅长决断,除了他故意跟他对着干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会选中最好的那个计划。
最后,他选择继续保留这一次机会:“算了,我先调查一番再说。”
“如果您有需要,我们随时恭候。”信鸦又向他鞠了一躬,而后拍拍翅膀,跳着飞走了。
*
雪怀一夜无眠。
他守在云错床边,心乱如麻,将重生以来的所有事情都细细梳理了一遍。
最令他起疑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那支射向他的冷箭。
雪怀永远都记得那道风声射向他时所包含的恶毒和恨意,当时虽然大雾弥漫,但他仍然能清楚记得那仿佛被毒蛇盯上时的诡异感觉。
那种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他马不停蹄地记起了前生的死因——被一箭贯入后脑,顷刻间夺命。
这件事诡异在它仿佛……和他的前世密切关联。
雪怀重生一世,从没对任何一件事,像对这件事那样有着强烈的直觉——它就是和前世有关,仿佛故人重逢。
难道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的重生者?
难道上辈子害他的那个人,这辈子也跟了过来,不依不饶地想要接着弄死他?
雪怀觉得脊背冰凉。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箭头,前世”四个字。
接下来是第二件事。
雪宗。
雪怀早已经不为了当初那件事生气了,他在意的是雪宗对他生气的理由。
如果说一开始他意气用事,因为愤怒而拒绝了解雪宗的意思的话,那么前几天云错坦白错误,交出他错过的那封信后,他更加明确了一件事——
雪宗在背着他调查柳氏背后的事情,说不定正是针对他和整个雪家的人,说不定和雪怀要找的人不谋而合。
那么雪宗,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对劲,又是用什么方法往深里调查的呢?
按照慕容宓墓碑前的铭刻,雪怀可以知道,他父亲在他十三四岁时——也就是柳氏进门没几年后,开馆验尸,发现了慕容宓的死因,从此对柳氏心有提防。
如果他这么早就发现柳氏不对劲的话,那上辈子又是为什么没发现呢?
上辈子,柳氏调换婚书乃至雪宗自己被阴了一手,都无法用“隐忍”二字来理解——雪宗有提防还被阴了,甚而连儿子的婚事都被黑了一手,这说不通。
唯一的理由只有上辈子的雪宗不知道,而这辈子知道了。
这辈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才能导致他父亲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呢?
雪怀想不通。
他揉了揉太阳穴。饕餮鬼从门外窜进来,爬上床拱了拱他的肚子,催他去休息。
“小饕乖。”雪怀拍了拍它的头,瞥见天光大亮,自己的确是需要睡了,于是起身简单梳洗了一下。
他在炉子上换了一锅新药,用法术维持着,而后去窗边,小心翼翼地给云错换了一遍药。
那伤痕触目惊心,看得他心上也泛着细密的疼痛。
做完这一切后,他翻身上床,贴在云错的怀中,小心安睡。
他困极累极,睡时却噩梦连连,梦见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惊醒一次,他要抬眼看看云错,确认他在这里。
再惊醒一次,再看着,极度困倦着再度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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