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市的角落摆着一个不起眼的书画摊子,一个矮小的男孩看见他们过来,立刻就急哄哄地要收摊:“今日就到这里了!你你你们别过来!”
云错按住他:“只是带朋友来买些纸张。”
男孩气急败坏:“每次你来,我裤腰带都要输没了!上次你说只是来看一看,我老本都陪光了!出来骗人容易吗我!”
云错道:“这次赌注你定,玩法也由你定。”
雪怀看了看,这个小摊也和整个赌市一样,摆放着五木签和骰子之类的东西,却没有放筹码,赌注似乎也不是平常的赌注。招牌上潦草写着“应有尽有”四个字,模糊得快要看不清。
男孩忖度片刻,视线却落到了雪怀身上,眼前一亮:“云错,你这个双修道侣长得真好看,这次赌注换成他如何?”
雪怀楞了一下。
云错也愣了一下,道:“他只是我的普通朋友,换一个。”
男孩还恋恋不舍地盯着雪怀的脸看:“真美,尤其是那颗红色的泪痣……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你。”
雪怀反而来了兴趣:“所以说这里不能直接买东西,要赢来是么?你们平常赌什么?”
男孩介绍道:“一般就赌阳寿和阴德,我已经靠这个赚了一万年寿命呢,这可比那些只会修炼的老道快得多。有时候客人提的要求比较难完成,那就赌一条命或者子孙后代,或者道侣什么的。”
雪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来玩么?”
他饶有兴致地道:“你喜欢的话,就赌我脸上这颗痣,若你赢了,你把它取下来,若我赢了,你把你家最好的纸张送给我。”
“不行。”
话音刚落,云错直接伸手挡在他面前,雪怀却已经绕过他,熟练地摸起了牌面,微微眯起眼睛看他,“云公子,要买纸的是我,实在不好再劳烦您了。”
那意思是好像在问他,云公子,为什么又要插手我的事?
云错怔在原地。雪怀移开了视线。
他们玩最简单的叶子牌,五局三胜。
第一把,雪怀输了。
第二把,雪怀也输了。
然而就在那小男孩赌得起劲儿,以为胜券在握时,却被雪怀接连翻盘,脸上的表情眼看着也越来越绷不住。直到最后一把尘埃落定,他方才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让所有和姓云的沾边的人禁止入场了。”
雪怀则笑着接过他递来的大捆纸张,装进储物戒中。这里的确有他平生所见质地最精良的雪浪纸,轻薄得如同月光,却结实得好似磐石。
*
出门后天已经黑尽。
雪怀靠在墙边,看着一言不发站在对面的黑衣少年。
云错的情绪不大对劲,这是他接近生气的一种状态,阴沉而带着戾气,眉间血色的佛印泛着暗淡的光华。纵然他有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单是周身气质也能直接吓哭小孩子,让人以为妖神降世。
雪怀认认真真地道:“谢谢您。”
“谢我……什么?”云错的声音听起来竟然还有点委屈。
“谢您帮我作弊。”雪怀很坦然,“我不会玩叶子牌,那个孩子很厉害,没有你,我也赢不下这些纸张。”
“为什么要跟他赌?”
雪怀瞅了瞅他,无所谓似的:“因为我不觉得这颗痣有多重要,也不好看。赢了自然好,输了,我也可以照旧去别处买纸。”
“好看的。”半晌后,云错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深深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钉穿他骨髓似的。
雪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花烟杆——他刚刚从那几个鬼姬身上顺来的,随手用了个小法术点火,吸了一口后缓缓吐出。
他就那样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歪头看着云错,那颗红泪痣会动似的勾人,让他的脸庞在阴影中显出几分明艳来:“云公子,可我不喜欢这颗痣,它让我显得气势不足。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和我爹做小本生意。有我的路要走。就像您讨厌抽花烟的人,我却抽花烟成瘾,不是一路人,便不必强求了罢。”
云错仍然看着他,喉结动了动。
那眼神让雪怀有些看不懂,里面掺入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就好似……群狼迎来饕餮盛宴。
呛人的雪烟草和辛辣又甜美的彼岸花香混合在一起,刺激着雪怀的五脏六腑。他其实不会抽这玩意,只怕再抽几口就要破功憋不住,干脆拿得离远了些,装作磕烟斗的模样在墙边磕了几下,把烟丝全部磕了出来。
云错突然道:“普通朋友,也不行么?”
雪怀看着他。
“雪……公子,你大约误会了什么,我看中了你家的深花台,往后有需要定做大批法器与刀兵的话,还需要你替令尊转达。你是深花台未来的主人,我希望能与你……你们,建立长久一点的合作关系。”云错神色镇定地看着他,“放心,我没有要强人所难的意思。”
雪怀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云错点了点头,看起来却无意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入夜了,回罢。”
*
回去路上,云错仍然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们正好顺路,雪怀家离得近,没走几步就到了。他礼貌地同云错告了别,进门后发现雪何和柳氏已经睡下了,宅邸寂静。
他将储物戒交给老翁,抬头看了一眼花里胡哨的庭院和游廊,顺手引了一个法术,让那些辣眼睛的装饰都缓慢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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