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金川只是摸着胡须道:“也好,你将来要继承两家,这边仙山不能落下,那边深花台也不能落下,索性放你回去几天,两边锻炼,未有缺漏。小怀,你是恋家之人,但为师知晓,你不是耽于七情六欲之人,回家时也莫要忘了修心,明白吗?”
慕容金川一向严格要求他,除开他和妻子居住的山顶小居,雪怀在其他的地点和时候都必须称他一声师父,不能叫外公。
雪怀:“……是,师尊。”
离开之前,他又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回头瞅他外公,眼里藏了点笑意,恍然大悟似的:“那……耽于七情六欲之人,您说的谁啊?”
慕容金川瞪他:“你说是谁?管好你的道侣,下面我还有的收拾他。”
*
雪怀刚走出去,便见到云错在外边等他了。
他一出来,云错便来问他:“请到假了吗?你什么时候走?”
雪怀抱着双手,瞅他:“怎么啊,云小公子,这么希望我快走?”
云错被他噎了一下,神色却比平常要认真严肃:“别开玩笑,雪怀,你若是要回去,我让人在山门外接应你。”
他记得清清楚楚,上回雪怀渡劫只过了三道小雷。前世雪怀最后那段时间是银丹水平,若是和他一样,直接带着修为过来的话,那么飞升金丹期还有三道大雷要过。
他隐约猜出了雪怀要请假是想避开他们过雷劫,免得……引人怀疑。深花台也有仙罩,雪怀回去渡劫不成问题,休养期还能过得更好,有人照顾,比在慕容山门周全。
但路上也是随时有可能会突遭雷劫的,雪怀若是定下时间,他也要联系人接应雪怀,免得遇见什么意外。
雪怀却偏不跟他好好说,他走过来挽着他一条胳膊往回走,一本正经地道:“怎么个接应法?让八十只凤凰开路,麒麟、貔貅、金翅鸟列迎,东君金銮仪仗接我回去吗?”
云错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索这件事。他很快回答道:“如果你想这样的话,好。但是你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走。”
雪怀一见他认真了,赶紧撇清:“我说着玩玩的,千万别当真。”
云错却依然认认真真地道:“你想的话就可以,雪怀,这没什么。你以后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雪怀一向受不了这人的直白,赶紧敷衍答道,“好啦好啦知道啦,不过这次不用,你放心。我十日后再走,现在还有十日的时间陪你,你觉得怎么样?”
云错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
他想起前日,雪怀刚亲口告诉他,说观心法可以暂时放一放。
今日又说,请假的时间还可以往后推。昨日雪怀带他出门之前曾告诉他,说自己请了冥府信鸦寻找自己母亲的旧物,故而要跟着回去看看。
云错本以为雪怀与他修行观心法的原因一样,是为了查明前世的死因——他无法接受他弄丢了雪怀这件事。上辈子的执念延续到这辈子,他无法接受——一个好端端的人,朝夕间就成了一抔黄土,轻飘飘地送到他手上。
但雪怀之死涉及的人太多,雪怀不在了,他才恍然惊觉,没了雪怀的他什么都不是——一个穷兵黩武的暴君,一旦失去他的军师,便是一个被完全架空的空壳,所有人都可能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他当了仙主,亲口下令征伐白凤雪原,魔族的老巢,魔族仇视他;他有一半非仙的血统,硬靠武力打散了其余竞争势力;他任性妄为,独断专行,又从来拒绝和任何人沟通。
他们太知道他的死穴。
雪怀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也许有幕后黑手,也许没有。如果有,幕后黑手也可能是他认识的每一个人,且都是由他一手造就——没有他这个昏聩的君主,也不会有雪怀这个遭人忌恨的左护法。
刚来这一世,他第一次碰见雪怀时,也一并碰见了那个所谓的继弟。他想了许久才想起他的名字,在那一刹那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雪怀上辈子挂念有二,一是跟着他打拼的事业,二是家人。云错与雪何并未有多少交集,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在雪宗重病、违背誓言送上署名的婚书时,是这个人出来回绝了他。
他当时没有多问,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抱希望。
他这样的人,怎么敢奢求他愿意?雪怀的父亲非要定下五年之约,顾虑的便是他的身份,他的血统,他随时会崩散失控的修为,他阴鸷自卑的性格。
当时雪怀衣不解带地照顾雪宗,随后又立刻向他请愿出征,态度对他越来越冷淡。两个人一年到头都见不了面,传书时也只谈公务。他被无往不利的战争与血腥味将自己武装起来,极力掩盖着自己的恐惧——雪怀在疏远他的这个事实。
他想过要把雪怀从战场上绑回来,把他锁在他从小修炼的山洞中,不让任何人看见,他想造一个牢笼囚住他的心上人。
他唯独不敢去亲口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现在的雪怀喜欢他哪一点呢?
这一刹那,云错感到有片刻的迷蒙。
这一世他用尽自己最大的理智去面对雪怀的死亡,他怀疑到了雪怀的家人和朋友身上,为此日夜修炼观心法,但三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他觉得眼前人是上辈子的人,雪怀应该和他一起,在寻找上辈子的真相,尽管雪怀还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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