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她曾喜歡過的晶瑩黑眸不再精神明亮,取而代之的是灰褐渾沌,前額只要撩高眼皮總能清楚看見幾道不淺的抬頭紋。
兩頰不再飽滿,凹陷的可怕,眼窩也深得有些駭人,一看便是長期受盡折磨之人。
「怎麼了麼?」原祈對於他的眼神有些不大理解。
良久的良久之後,童桐才啞著嗓子問:「......你後悔過麼?」
「甚麼?」原祈不懂。
「童瑀彤的死,你後悔過麼?」童桐再問,一字一句清楚明白。
宛如一記重鎚,原祈渾沌的瞳孔狠狠一縮,感覺全身上下僅存支撐他的最後一道力量因為這句話被擊垮。
他在說甚麼......他知道了甚麼?
「我、我不清楚你說甚麼......你、你想......」因為害怕,說的話嗑巴得特別厲害,自己都不知道在說甚麼。
童桐起身,從西服兜裡抽出一封信甩到他面前,沉默地等他開啟。
原祈顫抖著手十分艱難地從信封裡抽出兩張紙,才看了一眼便嚇得他倒退三步,因為過於急猛腳絆了一下,整個人狠狠摔倒在地,他害怕地把紙張揉成團,並將手中的紙團用力地往牆面一丟,彷彿那團紙是火球令他燙手。
一張是當年的他親手燒掉了的那份資料,一張是開頭寫著「親愛的原祈」極為平凡的信,可那筆跡是......
是......童瑀彤的筆跡啊!
童桐走過去把那張信紙撿回來,打開,攤平,遞給他。
不,正確的說是硬塞給他,強迫他必須看完。
親愛的原祈:
想不到吧,我還活著,其實我也想不到。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前年我去了我們一起生活過的那間房子,知道你依然在那裡生活著,不知道你是用甚麼樣的心情住著的。
是的,是我過去的,我回來了,那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弄出來的,但我並不打算跟你相認,沒有必要了,真的。
自從回來後第一次回家便知道你其實愛的人不是我,而是讓我視作長輩尊敬的東子,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有多難受麼?
為了他,你竟然想致我於死地?這段感情是你跪了三天三夜求來的,也是你努力了許久才掙得我母親同意的啊!
可你所做的一切竟然只是一個局,把我推向死亡的一局棋......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何要費盡心思地跟我在一起?
東仔從一開始愛的就不是你,他愛的永遠都會是皓子,你沒能看明白麼?
不管怎麼說,我活得很好,你愛的他也活得很好,而你只能孤老終身,這就是你當年把我弄死想要的一切?
寫這封信也不是想訓斥你甚麼,就想問你後悔過麼?
一封沒有屬名的信,幾行字句,如此感人肺腑了,竟讓原祈哭的老淚縱橫?
「我......彤姨,」童桐嘆了口氣,「她就讓我問你,你後悔過麼?」
後悔,很後悔......怎麼不後悔,是他當初鬼迷心竅了才幹出那種事......
非但她沒死,鎮東也彷彿知道了些甚麼似的,竟然也選擇遠離他、漠視他。
「你後悔麼?」童桐的第四次提問。
他迫切的需要知道答案,他必須知道。
這是他心門的一道鑰匙。
「後悔,怎麼能不後悔......是我考慮不周才造成的結果,我知道鎮東不會愛我,我也並沒有、沒有想過要她死的,」原祈淌著淚哽咽的說,「可是、可是她竟然想走,想去外地發展......我害怕鎮東會以留住她為藉口,娶了她跟元皓過三人行的生活,如果鎮東因為捨不得她走說了,她、她肯定會肯的,鎮東、鎮東可是她放心尖兒上的人。」
原祈自己在說甚麼可能都不是很清楚,語無論次的童桐都頭大。
沒有懸念,她的答案是會的,到底原祈還是了解童瑀彤的,可惜他對東仔太不了解了,東仔一輩子都不會如此,童桐心想。
原祈跪倒在地上,眼神無助得讓人心碎。
「所以我只能先下手為強,追求她,讓她做我的未婚妻,可是......鎮東竟然沒有因為她是我的女人跟她有所生分,反而更加毫無顧忌的對她好,憑甚麼?明明我那麼愛鎮東的啊,可鎮東的眼裡除了元皓就是她,我怎麼能甘心讓她搶走鎮東得注意,不能的、不能......」
她,她,她!從頭至尾都是她,一次都沒有喊過她的名字,呵呵。
童桐平靜地冷哼一聲,「就為了這樣?」不惜害她性命?
他現在就只是想要一個說法,沒有其他太多想法,更別說心境上會因為得到甚麼樣的答案而有所波動,已經不會了。
「對不起......對不起......」一連兩次對不起,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原祈手掌抵著腦門宣洩般的痛哭。
這件事壓在他心底十幾年了,他後悔的不行,可已經改變不了了啊......
過了好一會兒,見他哭夠了,童桐冷冷一笑。
「她會知道的,原來你後悔了,」童桐頓了一下,壓著嗓子殘酷地說:「後悔的不是要她死,而是沒把她徹底害死。」
「不是的!我不是這麼想的。」原祈失口否認,「我說過我沒有想害她......」
「可你終究還是送她坐上了去黃泉路的那班飛機啊......」
是啊,他終究還是送她坐上了去黃泉路的那班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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