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还能顾及体面,叶凡更加肯定了先前的猜测。
汉子抬起头,看清了叶凡的长相,不由地一愣——想来是没料到,他这般年轻。
他很快恢复如常,镇定道:“我打县城而来,听闻此处在招短工,便厚着脸前来打听一二。”
叶凡笑笑,“兄台不必如此,先前我就放出话去,不管是本村的还是外村的,只要手脚勤快,大可过来。”
汉子听到这话,显然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敢问,若是那年轻体壮的妇人,可行?”
叶凡没有说话,村民们先是愣了愣。
这个时代虽不看中男女大防,却也鲜少有妇人出去做工,尤其是这卖力气的活,就算东家肯收,工钱怎么算?总不能跟汉子们一样吧?
对方想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面上现出几分赧色,不过,他还是握了握拳,硬着头皮道:“都是带着娃的,在城里不好寻活计,若小郎君肯通融一二,工钱不必给,随便舍口饭吃就行。”
叶凡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看着他,问了句似乎不沾边的话,“你说的妇人是一个还是几个,同你有什么关系?”
汉子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很快,他便坦坦荡荡地说:“总共有十余个,同我无甚关系,不过是路上碰见的。”
“你是念过书的吧?”
“……是。”
“恕我冒昧,既是读书人,想来少不了一口饭吃,为何背井离乡?”
对方唇角抿了抿,“为了寻人。”
他答得太快,倒叫叶凡有些怀疑。
叶凡笑笑,没再多问,只是道:“那就来试试罢,这活也用不上多少力气,只要不偷奸耍滑,便和汉子们拿一样的工钱。”
对方听了这话,不由抬起眼,惊讶地看着他。
叶凡不甚在意地挠挠头,继续拿着葡萄苗同村民们说了起来。
汉子咬了咬牙,当即回了县里,把那些妇人叫了过来。
再见面,双方才互通了姓名。
读书人姓廖,名椁,自言是延州人,本在京城求学,两月前收到家书,说是延州遭了灾,一家老小往安州来了。
于是,廖椁便告了假,一路寻了过来。
谁知,家人没寻到,却在路上碰到那些拖家带口的可怜人,自己的盘缠全都舍出去了不说,还一路打着零工接济着,反倒把自己饿得面黄肌瘦。
说起来,这人在灾民中还颇有些名气,大抵是因为他的好心肠。
那些妇人叶凡见了,听口音看长相确实是北地人。至于她们带的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还不会走路,一个个饿得瘦猴似的。
叶凡一见,心底的疑虑全不顾了,当即把人留了下来。
就算有问题那也是以后的事,总不能亏了孩子。
再者说,还有李曜呢,叶凡对这个前男友颇有信心,就算天塌下来他都能顶住。
廖椁也留了下来,既然他读过书,叶凡便把那些注意事项写到纸上,让他去教。
看着纸上的字,廖椁的表情……一言难尽。
***
村里的消息总是瞒不住,越来越多的灾民得了信,提老携幼地找过来。
叶凡心大,来一个收一个。
力气大的便挖坑搭架子,力气小的种树添土,这机会来之不易,没人肯偷懒耍滑。
尤其是先来的那十几个妇人,做活下了狠力气,生怕被赶走似的。
这些人没地方住,身上也没口粮,老村长心善,在村里腾出些窑洞给老人小孩住,更是拿出自家的粮食,暂且借给他们吃。
说是借,却也没指望着还。
空闲的窑洞到底不够,那些年轻体壮的便自发守在葡萄园,随便找个背风处就能窝一宿。
好在正值盛夏,又没有风雨,村里人拿了茅草给他们当作铺盖,也算舒适。
李曜不放心,派了部曲过来,明着是帮忙,实际是为了以防万一。
叶凡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有了依仗,于是更加放开了手脚。
到了傍晚,葡萄园那边临近收工。
往常时候,灾民们往往会拿着领来的工钱同村里人换些吃食,抑或几家合着煮点稀粥,勉强填个三分饱,剩下的粮食便珍而重之地收起来。
这一日,情况却是发生了变化。
于大郎赶着牛车,车上拉着两个井口粗的大木桶,叮叮咣咣地走了过来。
木桶上搭着粗麻布,盖得并不严实,随着牛车晃动,不断有香味飘出来。
梯田下坐着几个孩子,年纪太小,干不了重活,叶凡便安排了看管葡萄藤的差事给他们。
牛车一来,孩子也顾不上葡萄苗了,不错眼地盯着,口水都要淌出来。
妇人们生怕惹得主家不高兴,连忙扳过他们的脑袋,低声训斥。
孩子们嘴上答应着,实际馋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于婶敲敲车帮,笑呵呵地说:“大伙下了工都别走,今儿个管饭,大肥肉片炖萝卜,还有热腾腾的黍面窝窝,管吃不管饱喽!”
大伙别的没听到,单是“大肥肉片”四个字生生地钻进了耳朵里,肉还没见着,便咽起了口水。
别说那些奔劳多日的灾民,就连田各庄这样的富裕村子,村民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回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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