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于二郎拿起一串葡萄,往旁边的水渠里洗了洗,方才递给安荣,“您尝尝。”
“多谢。”安荣郑重地接到手里,摘下一颗细细口味。
唔,入口微酸,之后便是细细绵绵的甜,尤其是咬破厚实的皮之后,里面的果肉比蜜饯都甜。
这样的好物,恐怕就连京中那位都没有吃过。
面果树、葡萄园、金针菇……叶家小郎,还能带来多少惊喜?
以及,惊喜之后的……
安荣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惊愕,还有担忧。
一声清亮的童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阿姐,你看,这里有一串大的!”
小娘子说得是官话,安荣不由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娘子,穿着藕荷色的衣裙,露出白皙的颈项,乌黑的长发被淡蓝的头巾包着,只露着顶上的螺髻,斜斜地插着一只白玉簪。
从安荣的角度只能看到娘子微微低着的侧脸,秋日的暖阳打在她身上,映着她温润的眸子,微扬的唇角,安荣不由想到了一句美好的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是一句恭贺新娘的诗……安荣脑海中蓦地现出一个身影。
“啊——”
“八娘!”
突如其来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安荣定睛一看,只见刚刚还踮着脚摘葡萄的小娘子不知怎么的竟滚下梯田。
他想也没想,当即踩着梯田迎了上去,稳稳地将小娘子接到臂弯。
“八娘!”
李二娘大惊失色,急急地跑下来。
即便心内焦急,她依旧没有失了体面,先是对着安荣行了礼,这才将八娘抱到怀中,背过身去,细细查看。
田中劳作的妇人们也纷纷围拢过来,关切地询问。
李家部曲也行动起来,告罪的告罪,报信的报信。
好在,安荣接得及时,八娘只是破了衣裳,并没有伤到一丝一毫。
村民们这才松了口气,陆陆续续回到田间。
李二娘恢复了镇定,打发了部曲们,继而把八娘放到地上,再次向安荣屈膝行礼。
“多谢郎君出手相救,敢问郎君尊姓大名,家兄定当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娘子无需多礼。”安荣执手,回了半礼。
李二娘见他不愿意透露姓名,顿了顿,大胆地抬起头,想要记住他的长相,事后好同李曜去说。
只是,看清安荣面貌的那一刻,二娘不由怔住,“安——”
安荣讶异,“娘子识得我?”
李二娘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不,不是他。
可是,两个人长得如此像,又同样姓安,想来定有关系。
李二娘低下头,心如乱麻。
此时,安荣也想了许多。
娘子说的是官话,似乎还认得自己……
他不由地想起了记忆中的惊鸿一瞥,没来得及细想,便脱口而出,“嫂嫂?”
李二娘一振,低声道:“郎君误会了,我与安家早已解除婚约。”
安荣反应过来,忙执起手,深深一揖,“敝人唐突,还望娘子勿怪。”
李二娘捏着锦帕,勉强定下心神,屈膝道:“郎君言重了。”
双双抬头,目光不期然对上。
李二娘慌忙移开,唇微微抿着,本应红润的面色此时微微泛白。
安荣看着她,不知怎么的,心下竟生出几分怜惜。
他已然肯定,眼前这位气质不俗的娘子就是李曜的妹妹,李家唯一的嫡女——李二娘。也是他的兄长,安王世子安槐曾经未过门的妻子。
当年,这桩亲事还是官家做的媒,安家下了大礼,李家也送了嫁妆,只差一顶花轿抬进门。
谁成想,天意弄人……
“阿姐,你怎样了?可曾伤到?”
远远的,一个面容俊美的郎君打马而来,焦急的神色并没有弱化他英挺的眉眼。
不知多少小娘子悄悄红了脸。
李三郎毫无所觉,马还没立稳,便飞身而下,急吼吼地冲到李二娘身边。
“阿姐,部曲报信,说你从山上摔下来了,我看看——”
“你呀!这般冒冒失失,若让长兄知道,看不打你。”
亲弟的关心,平复了李二娘心下的惊慌和愤懑,她轻轻地打了李三郎一把,虽是威胁的话,声音却是温温柔柔,让人心头软软暖暖,巴不得多听几句。
安荣就是这样的感觉——他家中亦有姊妹,却没有一个像李家二娘这般叫人想要亲近。
李三郎更在意的是她的“威胁”,当即嚷嚷道:“我一听到你受伤就立马来了,阿姐,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李二娘白了他一眼,唇角禁不住上扬,“我没事,是八娘失足掉落梯田,好在,”她朝安荣微微屈身,“幸得这位郎君出手相助,三郎,代阿姐谢谢人家。”
“哦。”李三郎先是看了看八娘,发现她确实没事,这才放下心,朝安荣看去。
他抱起拳,拿出平日里根本不会有的正经姿态,开口道:“李昭代长姐与幼妹,谢过——欸?怎么是你!”
原本还是感激的神情,待看清安荣的长相之后,浓黑的眉毛立马蹙成一团,眼睛里也嗖嗖喷着火。
李家长随一见,默契地退到后面。
李三郎抽出长剑,直指安荣眉心,“看来你家奴才没传好话,小爷好心支会你一声——再有姓安的来到大宁,我李昭见一个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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