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则是四面开窗, 外面是回字形的轩廊,中间是一个敞亮的大堂, 放画架、织布机正合适。
需要收拾的地方不少, 叶凡从李曜那里借了些人手, 还是显得十分忙乱。
莫先生派了把那些年纪略大的学生们过来帮忙。
校场上的兵士们听到信,趁着休息的间隙过来帮着抬桌子、搬板凳。
于三娘和李五娘带着人上上下下地跑,叶二姐和李二娘两人一个站在楼下, 一个立于楼上,指挥着大伙摆放桌椅、悬挂卷帘。
叶二姐被众人围着问东问西, 始终有条不紊,轻言慢语中带着令人信服的姿态,自信而笃定, 从头到脚透出一股生机勃勃的朝气。
这样的叶二姐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汉子们故意找借口同她搭话。
叶二姐从始至终都带着笑,礼貌又得体。
这边,又一个高壮的兵士扛着长桌过来,笑嘻嘻地问:“二娘子, 这桌子放哪儿?”
“西起第三间,绘画室。长桌靠窗,方桌罢于中堂。”叶二姐微笑地说着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
兵士嘿嘿一笑,大大咧咧地邀功,“这是我搬的第十个了!”
叶二姐微微屈膝,“多谢军爷。”
那兵士朝着身后挤了挤眼,就像显摆似的,并无恶意。
大伙一阵笑。
关二郎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两只手各拎着一条长桌。将将走至近前,大长腿便踢了出去,“好好干活,少整幺蛾子!”
高壮的兵士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一脚,还得赔着笑,“关头儿别恼,我这不是想着在嫂子跟前混个脸熟么!”
“滚犊子!”关二郎噙着笑,又是一脚,力道明显轻了些。
兵士们四散而逃。
关二郎转身,对着叶二姐笑,“都是些浑不吝的,二娘勿怪。”——从前都是客客气气叫“二娘子”,不知什么时候就改成了更加亲昵的“二娘”。
“不妨事。”叶二姐努力维持着淡定的模样,只是,那微红的脸颊却出卖了她。
关二郎贪婪地看着,直到叶二姐出声赶人,他才笑着走了。
轩廊中,于三娘怀里抱着一只细颈花瓶,小心翼翼地走着。
关五郎一手抓着花篮一手拎着条凳,还要警惕地挡住过往的男男女女,那模样恨不得把于三娘护进怀里,谁都不让碰。
大伙乐呵呵地往他们身上瞅,虽然什么都没说,那满是调侃的眼神比说了还让人害臊。
于三娘红着脸,支起胳膊去杵关五郎,“你搬你的,我搬我的,不要跟着我!”
关五郎梗着脖子,“那怎么成?你是我媳妇,我得护着你。”
于三娘那张清秀的小脸腾的红了,“胡说八道,还、还没成亲呢!”
“早晚的事。”关五郎理所当然。
“五郎这是等不及了!”
围观的众人绷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于三娘羞得不行,把花瓶往关五郎怀里一塞,捂着脸跑了。
关五郎抱着一堆东西追在后面,像个笨兮兮的大狗熊。
大伙笑得更开怀。
李二娘扶着窗棂,把这一幕幕看在眼里。
叶二姐有关二郎护着,于三娘有关五郎护着,就连叶凡这个小郎君都有自家兄长惦记着。
——方才李曜不放心,着人来看了两回,听说叶凡搬桌子挤了手,后脚便使了个法子把人叫走了。
李二娘捏着帕子,心中不由地羡慕。
厚实的鞋底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很重,似乎是故意发出来的,在特意提醒她。
李二娘回头,意外地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安大人?”
安荣温和地笑笑,执了执手,“此处并非官场,叫我仲远便好。”
“大人说笑了。”李二娘屈膝,低眉敛目,带着淡淡的疏离。
在她看来,安荣之所以表现得亲近无架子,不过是为了和自家兄长做生意。她却不能忘了,自己和他的兄长曾有过数年婚约,险些成亲。
面对她的冷淡,安荣依旧笑着,朝着身后摆了摆手。
长随上前,将一个偌大的藤箱放到地上。
李二娘正纳闷,便见安荣打开箱盖,露出里面的东西——竟是一本本崭新的书册。
李二娘讶异,“安大人这是……”
“叫我仲远。”安荣纠正。
李二娘捏了捏帕子,没吭声。
安荣也不强求,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回书上,“这里有启蒙用的《千字文》《百家姓》,亦有学诗的《唐韵》,还有‘四书’‘五经’,每样百册,绵薄之力,还请二娘子收下。”
李二娘没言语,只是俯身,怔怔地拿起一本,不是他说的四书五经千字文,而是一本志怪杂谈,底下露出来的则是《安州方志》。
她的神色不由地变了变。
是……拿错了么?
安荣接下来的话戳破了她的自欺欺人。
“听长安侯偶然间提起,五娘子好武学,二娘子爱读书,尤其喜欢这些地方志略、野史杂谈,底下的人便顺手搜罗了几本。”
不管是不是真的“顺便”,既然他这样说了,李二娘也只得顺着台阶往下走,不然的话难免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如此,多谢大人。”
到底气不过,眼波流转间,她小小报复了一下,“只是,我们这边是女学,竟没有《女则》、《女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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