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听到动静,胡乱抹掉眼角的湿意,掩饰般走到铜镜前,拢起头发,绑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髻。
于婶进门,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地笑了,“病了一场,头都不会梳了。”
她把托盘放到炕桌上,笑盈盈地走到叶凡身后,以手为梳,三两下便挽出一个服帖的髻。
她的个头不高,长得黑黑瘦瘦,眉眼间透着母性的温和,叶凡一时间忘了拒绝。
于婶见他发怔,笑着拍拍他的肩,“不是饿了么?这鱼是大郎清早才从河里捞上来的,快尝尝。”
叶凡笑笑,扭头看向炕桌。
桌上放着一碗荞麦面,青黑的面条上趴着两个胖嘟嘟的荷包蛋。还有一碟蒸鱼,巴掌大的鱼身,表面撒着葱丝、姜片。
正宗的黄河鲤鱼,即使只放盐,味道依旧鲜美。
闻着这热腾腾的香气,叶凡深深地吸了口气——至少还活着,至少还有机会回去,矫情啥?
***
叶凡吃撑了,正摊在炕上揉肚子,便听到外面传来高高低低的说话声。
“那边闹起来了,阿爹拦不住,二郎,快,带上记工册!”
于婶声音焦急,“怎么就闹起来了?”
于大郎衣裳乱着,急匆匆灌了口凉水,憨声道:“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得了信儿,说是……说是小郎不行了,便嚷嚷着要结工钱。”
“呸!”于婶罕见地发了脾气,“哪个造的谣?烂了他的嘴!”
叶凡听到这里,顿时猜到,多半是酒坊那边出了事。他当即披上外裳,推门出去。
院中之人皆是一怔。
于婶忙迎上去,关切道:“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凉,别吹着。”
叶凡摆摆手,“我跟两位哥哥一道去。”
这个时代,等级制度还不像后世那般森严,于家两个汉子年岁略长,叶凡从小便以兄长相称。
于婶一听,连忙劝道:“你这刚好,哪里出得了门?让他们俩去就成,况且还有锤子他阿爷……”
叶凡摇摇头,不同她争辩,只是固执地迈上台阶,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定。
于婶无法,只得叮嘱两个儿子,“好生顾着,可别让那些黑心的给冲撞了。”
于大郎点点头,快步跟上。
于二郎狐疑地瞅着叶凡的背影,这家伙今日似乎怪怪的……
叶凡脚下不停,心内暗自思量着家里的情况。
叶老爹病了大半年,家里的银钱花去大半。原身虽不着调,却是个孝顺的,余下的钱全都添在了叶老爹的丧事上,竟是一分没留。
原想着酒坊还能赚钱,然而,他哪里懂得经营?
叶老爹走后,他在表哥的撺掇下换了账房,要紧的伙计更是换了好几个。酒坊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到如今连工钱都发不出来了。
叶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前后一分析,便大致猜到了其中的缘故。
无外乎账房贪钱,伙计偷懒,兴许还有长工偷工减料,以至于渐渐地把合作了多年的老主顾都给丢了。
至于那个颇受原身信赖的表哥,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常言道“墙倒众人推”,叶老爹在时对这些人多有照拂,如今他走了,他们倒合起伙来欺负起这个少年郎了。
叶凡不知不觉受了原身的影响,冷笑一声,加快了脚步。
状元酒坊在村西,挨着一条宽阔的大江,因着是流向东边的晋州,因此便称为“晋江”。
每年春秋之际,江水上涨,会有运货的大船来来往往。叶家的酒卖得好,同这些来往的客商不无关系。
叶凡到的时候,正是冲突最激烈的时候。
有人搬着石头去砸酒窑的门,扬言不发工钱就搬酒;还有人眼疾手快地霸占了值钱的家什,生怕动作慢了捞不着;也有人抄着手站在草庐里看热闹。
于叔黑着脸挡在门前,不可避免地挨了几下,旁边也有相帮的,然而,与闹事的相比人数实在不够看。
眼瞅着窑门就要被砸开,叶凡刚好到了。
“各位,这是在做什么?”不慌不忙的语气,偏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长工们动作一顿,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有人惊讶,有人心虚,也有人不以为然。
叶凡将众人的反应一一收进眼底,不仅没表现出任何气恼,反而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今日怎么这般热闹?不到上工的时候吧,莫非……哥哥们过来买酒?”
笑盈盈的一句话,说得汉子们脸上青青白白。
有人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说:“既然醒了,便别躲着了,反正酒坊开不下去了,趁早把工钱给大伙结了,也好买些种子回家种地。”
其余人虽然没开口,脸上的意思却是写得明明白白。
叶凡脸上依旧带着笑,语气也是不紧不慢,“谁说酒坊开不下去了?”
带头那人撇了撇嘴,嗤笑道:“银钱有出无进,能开下去才怪!”
叶凡眨了眨那双黑黑亮亮的眼睛,无辜地看向他,“没记错的话,你是长工吧,账上的事为何比我还清楚?”
一句话勾起了众人心内的疑惑,大伙不由地想起,正是这人告诉他们酒坊没钱了,也是他放出话,说是叶小郎伤了脑袋,快不行了——别的不说,如今叶小郎精精神神地站在这里,哪里像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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