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眯着眼,冲他暖融融地一笑。
于二郎怔了怔,更觉得古怪。
于大郎杵了他一肘子,憨声斥道:“小郎跟你说话呢,也不吱一声!”
于二郎定了定神,没好气地“吱”了一声。
叶凡笑得更开了。
将乱糟糟的酒坊收拾得差不多了,叶凡便同于家三人一同往家走。
来时匆忙,没来得及细看,回去的时候,叶凡特意放慢了步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景物。
身临其境地体验,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片黄土地的落后与贫穷。
如今已是二月末,村外的田地依旧荒着,起起伏伏的黄土地赤.裸而贫瘠,就连杂草都没有几棵。
高高低低的土坡上挖出一孔孔窑洞,抹平墙壁,安上门窗,一家老少挨挨挤挤地住在里面。狭小,破旧,凌乱,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叶凡听人说过,建造窑洞的过程十分艰辛。
这个时代没有机械,坑中的泥土全凭手提肩扛,一担担挑上去,不知磨出多少老茧。这代人挑不完,下一代接着挑。
一代又一代,辛辛苦苦一辈子,为的不过是挖上两孔窑洞,娶上一个媳妇,养上几个娃娃。
至于吃饱饭,根本不敢想。前朝盛世尚不能衣食无忧,更何况是这四分五裂的乱世?
这个时代的农民,真的是太苦了。
叶凡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强烈的念头——既然来了,就要做些什么。
倘若能让村民们过得好一些,也不枉他穿越一场。
此时,于家父子也在发愁。
家里已经没钱了,就连存粮都没剩多少。至于酒坊中的酒,若是放在从前多少能卖几个钱,如今被人掺了水,还怎么拿出去卖?
就算穷死、饿死,他也不会砸了老东家的招牌。
***
叶家窑洞。
自打叶凡三人走后,于婶便慌了神儿,里走走外转转,什么活都做不下去。
于三娘受到她的影响,也愁眉苦脸地坐到台阶上。
大郎媳妇脸上没显出来,心里也是担心。她拉着儿子的小手默默地站在门边,和婆婆小姑一起等。
直到叶凡他们囫囵个儿地回到窑洞,妇人们悬着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于三娘偷偷地抹了把眼泪,回屋去拿鸡毛掸子,给哥哥老爹扫灰尘。
大郎媳妇也麻利地打来四碗水,一一递到几人跟前。
于婶迎上去,急慌慌地问:“怎么样了?”
叶凡喝了水,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于婶愣了愣,喃喃地说:“从哪里去弄那么一大笔钱?”
于家父子或坐或站,皆是摇头叹气。
叶凡一时间也没说话,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是一个人不好做决定,因此才没急着开口。
“只有两日……”于婶偏头看向台阶下的小女儿,长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纠结。
于三娘不知想到什么,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哭道:“阿娘,我、我已经大了,卖不上钱的……”
此话一出,院中之人皆是变了脸色。
尤以于二郎的反应最大,“别管是偷是抢,我去做!说什么也不能卖三娘!”
于婶哭笑不得地白了自家儿女一眼,骂道:“成天介胡说八道,就她这样,嘴馋手懒长得丑,就算我想卖,也不见得有人买!”
虽然被骂了,于三娘却是捂着脸,又哭又笑。
大郎媳妇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背轻声劝慰。
锤子仰起瘦瘦的小脸,奶生奶气地说:“姑姑别哭,丑……”
于三娘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于家父子这才舒展了眉心。
不怪他们脑补太过,这年头穷人的命最不值钱,老百姓日子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事太常见了。
叶凡一心做着打算,于家人的对话左耳朵进右耳边出,根本没听进去。
于婶见他闷着头不吭声,以为他是在发愁,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上难得露出的凝重之色,不由地十分心疼。
于是,她也不再犹豫,抬脚进了西屋。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半尺来长的雕花木匣。
于三娘看到她手上的匣子,终于明白自家阿娘方才为何要盯着她看了。
那匣中有一对银簪,是叶家主母生前赏的,说是给她添妆。即使在日子最艰难的时候,于婶都没舍得动它。没想到,今日却拿了出来。
于三娘垂下眼,终归没说什么。
于婶在匣子上抚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往于叔跟前送了送,“拿着这个,到当铺里换些钱吧!”
汉子们不明所以,大郎媳妇却是忍不住,低声说道:“娘,这可是妹子的嫁妆……”
于婶叹了口气,她也是舍不得呀,嫁妆不嫁妆的放在一边,单是为着主母的恩情,也不该把簪子当掉。
“这不是遇上难关了么,若不当了这簪子,工钱打哪儿出?难不成还真由着那些人拆酒坊?”
于三娘捏了捏衣角,从于婶手中接过匣子,坚定道:“我不要嫁妆,阿爹,拿去当了罢!”
柔柔弱弱的小娘子,鲜少有这般果断的时候。
于叔接过匣子,粗糙的手隐隐发颤。
于大郎重重地叹了口气。
于二郎既不甘心,又没有法子,气得背过身去,恼恨自己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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