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寂静,两人皆沉默。
须臾,容奚打破沉寂:“工坊将建,奚不敢班门弄斧,指点匠工营造。然奚有一事,欲请诸工相助。”
秦恪立刻问:“何事?”
置图纸于案,容奚认真道:“我需一间实验之所,布局如此图。”
秦恪低首细观,见纸上图形细致规整,观之仿若真实屋宇矗立眼前。
他面露惊叹之色,问:“此图为铅笔所绘?”
容奚颔首,“毛笔笔触柔软,难以绘出横平竖直且细密的线条,铅笔较佳。”
图绘为立体三维模式,实验室内外布局俱清晰可见。
秦恪反复观看,忽扬唇笑道:“确实如此。”
铅笔甚好,容大郎亦甚好。
翌日,两人同去县衙,将图纸交于程皓。
程皓见图,如获至宝,神色极兴奋,“此图甚妙!大郎所需,我定竭力督办!”
“多谢程侍郎。”容奚诚挚笑道。
程皓哈哈大笑,拍其肩,爽朗道:“你若真谢我,不妨传授我些经验。”
不得不说,程皓此人毫无官威,心胸豁达,轻易令人生出好感。
容奚赧然摇首,“程侍郎言重,应是小子向您请教。”
能在异世遇同好之人,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程皓和蔼笑言:“大郎莫要如此生分,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算你半个长辈,我托大一回,你叫我‘程叔’罢。”
言毕,他面露期待之色。
容奚心中暖流涌动,展颜笑道:“程叔。”
程皓顿时朗声大笑,屋外健仆俱惊奇偷瞧。
工坊乃程皓督造,他事务繁忙,容奚与秦恪并未久留,告辞离开县衙。
赤焰同雪泥于衙外玩耍,见两人至,打了个喷嚏。
容奚见它可爱,对秦恪笑道:“它俩情谊甚为深厚。”
“赤焰同雪泥,幼时同食同寝,情谊自然深厚。”秦恪眸色温和,“我瞧雪泥温顺之性,与你相仿,遂让它随你。”
容奚闻言,心中顿惊。
书中言及,秦恪身亡之际,赤焰亦奄奄一息。梁司文奋力带回秦恪遗体,却无法将赤焰一同带回。临别之际,梁司文身下白马绕赤焰三圈,悲鸣流泪。
莫非那白马就是雪泥?
他陡然看向秦恪,眸光颤动。
看书时,秦恪不过书中世界配角,虽身死令人遗憾,然正因他身亡,主角梁司文才迅速成长。
当时,他仅暗叹一声,再无其他。
可如今,他与秦恪相交已久,秦恪于他而言,是挚友,亦是佩服之人。
心内隐生刺痛,思及书中惨状,容奚忽生疼惜与酸涩。
秦恪擒住赤焰缰绳,回身见容奚怔愣原地,且眼眶微红,眉头紧蹙,似受人欺负一般,观之极为委屈。
他速回容奚面前,“何事恼你?”
神情、语调皆不自觉柔软。
容奚回神,倏然触及秦恪关切目光,忽乌云转晴,展颜露齿。
如秦肆之这般人物,英年早逝着实可惜。
他忽道:“北蛮常于冬季犯边,抢掠大魏百姓粮食,不知今年会如何。”
青州已寒风肆虐,更何况大魏以北,蛮族居处定已天寒地冻。
雪落草枯,蛮族牛羊马匹或冻或饿,他们为谋生存,定会侵犯边疆。
“北疆有良将众卒守护,你不必忧心。”秦恪以为他担忧战事,遂安慰道,“青州定安全无虞。”
容奚摇首问:“倘若蛮族当真进犯,你可会去镇守?”
秦恪闻言微怔,容大郎是因忧心于他,方愁眉不展?
男人倏然展颜,他容色本就盛极,然平日冷淡严肃,气势凛然,旁人皆忘其容貌。
这一笑,当真是言语无法描述其半分容色。
如珠生辉,如玉无暇。
容奚呆愣于阶上,唯闻心跳鼓动之声,咚咚不止。
笑容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秦恪伸手抚其鬓发,眸色极柔软,“我若去,你如何?”
容奚脱口而出,“让工匠多造火弹、弓.弩,还有望远镜。”
回答得相当朴实。
“嗯。”秦恪轻笑,“我之性命,全系大郎之身,有劳大郎了。”
容奚顿面颊发热。
大魏战神,骁勇善战,何惧北方蛮敌?那些器物,于他而言,不过锦上添花。
自己确实帮不上忙。
“若他日破灭北蛮,大郎所造之器,当居功甚伟。”秦恪神色诚挚,语意坚定。
容奚羞愧一笑,同他一起上马。
两人并骑,至城门口,忽遇一商队。
商队共八人,服饰与魏国迥异,容奚一时难辨其来处。
商队以骡马驮拉货物,这些俱稀松平常,然令人惊奇的是,一木板车上,囚笼伫立。笼中瘫坐一人,那人金发碧眸,肤色极白,身着单衣,只用一毛毯御寒。
他面容憔悴,正瑟瑟发抖。
在大魏,这种异域来客,被称为色目人。
也不知这人是如何来到大魏的,还叫人囚住,看这模样,应是要被当做奴仆卖掉。
许是他注视时久,笼中之人忽有所觉,瞬间扭首与他对视。
容奚正欲移开目光,却见那人拼命朝他挥手,口中狂喊,然语言不通,旁人不明他所言。
恰好,容奚约莫听个半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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