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虽长居沙罗,地位尊贵,然而毕竟是大舜人,且唐毅又是这个身份,当初又是作为战利品将噬月轮带去的,因此秀儿虽然听了那僧人的话,实则并不放在心上,更不肯唐突对唐毅提出。
倒是想不到,唐毅竟亲自开口了,可不正合了那高僧的预言。
怀真听唐毅说罢,也点头称许,想了会儿,便道:“你当真一点儿也看不见前世之qíng么?”
唐毅笑道:“说来也怪,我好歹也算是当事之人,竟一点儿也不知的。难道是这物知道我从沙罗qiáng夺了它,故而仇视我、才不肯给我看的?”
怀真本是正经话,听他开起玩笑来,便笑道:“呸,谁知道呢,许是看三爷威重,它也怕了你,故而不敢给你看也是有的。”
怀真虽是无心顽话,谁知却歪打正着。
唐毅原本是个最定心固xing之人,有道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极少有什么神思浮动、六心不稳之时。
噬月轮虽有别样之能,然所影响者,一来是跟己息息相关者,譬如凌绝,以及因此而得以再生一世的凌景深跟怀真,二来,则是那牵连其中,心智单弱,极容易被外物所迷惑的……
唐毅只当是玩笑话,便将她按住道:“我如何是威重?难道不是恩重?”
怀真见他目光烁烁,又看自己,不觉红了脸,啐道:“也不是恩重,是……”到底说不出那个字来,就垂了眼皮,只是偷笑。
唐毅压了下来,在耳畔轻声道:“不错,然而我只是对娘子才……”说话间,便在耳畔轻轻吻落,一路顺着往下而去。
是夜,两人不免又恩爱无边,缠绵半宿,方才相拥而眠。
怀真一则劳累,二来因想着大事已经解决,这引发所有事端的噬月轮如今又要重归沙罗了,一时放宽心神,便带笑甜睡过去。
谁知睡到半宿,便复做起噩梦来,只梦见一双孩子的手,握着那噬月轮,仿佛是玩耍似的,起初尚咯咯地笑,然后,却又不知为何,竟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怀真依稀知道那孩子是谁,可又不敢认,只是难过的落泪。
然而逐渐地,便见那一团血红散开,将那孩子也吞噬其中,身形渐渐消失。
怀真恐惧起来,跌跌撞撞奔过去,将那孩子抱在怀中,然而不管她如何努力,却总是抱不到那孩子,怀中空落落地,如抱一团轻烟。
眼睁睁看着失去再不可得,怀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竟沉于梦境,无法自/拔。
直到耳畔听到唐毅的声音:“怀真!”焦急忧虑,连声呼唤。
怀真在梦境之中醒悟是梦,忙竭力一挣,才惊醒过来。
唐毅紧紧盯着她,早将她用力抱入怀中:“怎么了,如何又做噩梦了?”他方才隐隐觉得怀中人挣扎不安,立时醒来,见她是这个模样,便知道是被梦魇住了,却怎么也叫不醒似的,此刻见她终究醒来,才算松了口气。
怀真捂着嘴,不能出声,只是胆战心惊,泪落不止。
唐毅只觉得她浑身冰凉,便抬手在她背上轻抚安慰,一边温声道:“是做了什么噩梦?不必怕,我在怀真身边儿呢。”
怀真听着他温柔安抚,耳畔不觉又响起那孩子的哭叫声响,便唤道:“三爷……”
唐毅“嗯”了声:“我在呢。”
怀真思来想去,便流着泪咬牙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三爷。”
唐毅顿了顿,才轻声问道:“是说……‘霄儿’吗?”
怀真一颤,猛地抬头看他,唐毅柔声道:“你方才做梦,便喊着‘霄儿’。”
——且唐毅自也不会忘记,当初在凌府,凌绝手持噬月轮的时候,便也特意提起“霄儿”,当时凌霄就在身边,唐毅自然不会单纯的以为,他指的是凌霄而已。
他心里虽有猜测,只是不说罢了。
怀真将苦泪咽下,眼神有些怔忪,喃喃说道:“是霄儿。可……并不是现在的凌霄,我起初……不知道,后来才……逐渐想起来的。”
唐毅垂眸看她,便将遮在她额前发丝拨开,又抹去她眼角的泪,仍是波澜不惊,温声劝道:“不打紧,你若不想提,那就不必说,你若愿意告诉,我自然愿意听。”
怀真听着他的声音,定睛细看他片刻,心头惊悸才慢慢平复。
当初……很久之前,两人才成亲之后她回到应公府,夜间留宿,便曾梦见有个酷似凌霄的孩子,向着她奔来。
后来不知如何,又曾看见自己孤零零地在一所房间内……辗转反复、濒临绝境似的,正无法自处,见凌绝匆匆赶了来。
又有一次的梦境中,那孩子曾哭着说“娘不要我了”。
当时,怀真并不懂这些到底是何意,因为她并没有有关此类的任何记忆。
一直到那日她蹈海自尽之时,才看清那段被她封压在记忆长河中的真相,才把先前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尽数串联起来。
怀真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唐毅:“我曾经跟凌绝,有过一个孩子。”那小孩子的影子又自记忆中跳了出来,怀真定了定神:“那孩子……就叫‘凌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萌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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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越到结尾,越是压力更大……难道久违的结尾综合症又发作了?
第382章
当时怀真失了心神后,在凌府内一年时光,后来……众人都传说她得了“怪病”。
却又如何能知道,这所谓的怪病,其实并不是“病”呢?
唐毅听怀真说罢,正合了在凌绝提到“霄儿”之时、他心头那一点念想。
只是,他本以为怀真绝口不提,便也怀着一丝侥幸之心,或许是自个儿误解了……又或者纵然是真的,然而怀真不言语,便是过了忘了,他自然也无所谓,横竖只要她不受影响就罢了。
如今见终究是要翻了出来,唐毅定定看了她片刻,并不言语,只是起身下了chuáng。
怀真不知他要做什么,便怔怔相看,不料唐毅竟把她抱起来,往外就走。
怀真猜不到他要做什么,竟无端地有些心慌,哽咽问道:“你、你去哪里?”
唐毅也不答话,只是抱着怀真,出了内室,不多时,竟来至孩子们的睡房之中。
守夜的丫鬟跟奶母正半是昏沉,见他们两人忽然来到,忙都起身,不知何故。
唐毅示意她们噤声,径直往内。
只因神佑一日日长大,小瑾儿竟是极疼爱她的,先前都是一个人睡,近来却总是吵嚷着要跟妹妹一块儿睡,因此是夜,两人竟也是同榻而眠。
唐毅抱着怀真到了chuáng前,见两个小孩子靠在一块儿,脸贴着脸,小瑾儿的手臂还搭在神佑的身上,均都睡得极为乖静。
怀真本不懂唐毅要带自己去哪里,如今见了两个孩子,才明白过来,抬手捂住嘴,才压住了那将出口的哭声。
唐毅在她耳畔低声道:“怀真,你且仔细瞧瞧他们,若是觉着伤心不过的时候……就想想神佑跟小瑾儿。”
唐毅说着,便俯身,把怀真放在chuáng内。
怀真看他一眼,低头又看两个孩子,终于俯身下去,在两人脸上分别亲了一下,眼中的泪也扑簌簌地打在两个人的脸上。
小神佑是先醒来的,睁开双眸看了怀真一会儿,竟喃喃地唤了声:“娘……”这声音青嫩轻柔,极为细弱,然而听在怀真耳中,却仿佛是chūn雷一声似的。
怀真还来不及动作,神佑已经挣扎着,靠到她的怀中,她这般一动,便也惊动了小瑾儿,小瑾儿醒了过来,呆呆地看着身边儿的怀真,因睡得懵懵懂懂的,虽不明白母亲因何过来了,却只凭着本能也凑过来,跟神佑一般往怀真怀里拱了过来,极小的手脚在褥子上挥来拨去。
怀真见他两人这般娇憨之态,心早就苏软,抬眸看唐毅一眼,道:“三爷……”
唐毅俯身,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把,又也在三人脸上分别亲了一下,才轻声对怀真笑道:“今晚上我吃亏些,把你让给他们罢了。”
话虽如此说,然而只怕再一个时辰不到,天就亮了。
怀真含泪而笑,唐毅又道:“时候不早了,快些睡罢,可不许再想别的了呢?”
唐毅叮嘱过后,自回房去。这里怀真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一会儿看看神佑,一会儿看看小瑾儿,此刻心里酸酸软软地,也似是满了。
只是一大早儿上,小瑾儿先醒来,发现母亲竟果然陪着自己一块儿睡,竟是喜欢的了不得,也不肯起chuáng,只是在榻上翻腾,且说道:“娘以后都跟小瑾儿一块睡可好?”
怀真见他如此活泼,只是笑。
又见小神佑乖乖地靠着自己,想到她昨晚上石破天惊那一声唤,便摸摸她的脸道:“神佑会说话了呢。”
小瑾儿听了,才睁大双眼:“妹妹何时会说话了?又说的是什么?”
怀真笑道:“昨晚上你睡着的时候说的……你猜她说的是什么?”
小瑾儿摸着头道:“一定是叫哥哥呢!”说着,又期盼地看着怀真。
怀真笑而不语,就看神佑,神佑的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竟然轻声道:“哥哥……”
小瑾儿睁圆了双眸,受惊似的半晌没言语,反应过来后才大叫道:“妹妹会说话了,妹妹会叫我了!”
怀真见他扑腾起来,生怕他掉到chuáng底下去跌坏了,幸而外头奶母跟丫头听了声响,都跑了进来,奶母便上前抱住小瑾儿。
小瑾儿兀自得意道:“我就说呢!我每天都要教妹妹叫哥哥,她自然是先叫我的。”
怀真笑道:“这叫功夫不负有心人。”
小瑾儿虽不太懂这句的意思,却也知道是赞他的,当下又迫不及待说道:“我要去告诉祖母!”
这早上用了早饭,唐夫人正说起小瑾儿告诉自己之事,凌家两个兄弟竟又来了。
原来昨儿因凌霄听说有个沙罗国的孩子来到唐府,故而他满心里好奇想见,因此一大早儿上就缠着林明慧,因两兄弟跟唐家那些孩子都厮混的熟悉,明慧心里又且也自有打算,便陪着他们两个来到唐府。
此时唐毅已经早朝去了,因近来将要离京,自然越发忙碌。唐夫人接了明慧,堂上叙话,凌霄早拉着凌云去找小瑾儿,便问他那沙罗国小孩子之事。
两下相见,凌霄迫不及待问道:“听说沙罗国的人长得跟咱们不一样,又黑又凶的,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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