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载着各种灭火器具的消防车发出一声粗喘,停下了动作,大片大片的水被浇灌到燃烧的房屋上,可起到的效果,却微乎其微。被火焰吞噬的房屋里浓烟滚滚,根本没有人能够靠近。
这毕竟不是电视剧,只需要披上一件湿透的衣服,就能冲进火场中,将被围困其内的孩子完好地带出来,哪怕是装备齐全的消防员,也不会去做那种和送命无二的事qíng。
但乐白会。
朝着梁木丢下了一句“你放心”,乐白就头也不回地冲入了依旧在剧烈燃烧的房屋中。
不过是一场火灾而已,不过是一个被困的小孩而已,对能够不停地重来的他来说,又有什么难度呢?
将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的孩子抱在怀中,乐白一转身,就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梁木。
“还愣着gān什么?快点!”看到乐白愣在那里,梁木大喊了一声。
乐白咧了咧嘴,抱着孩子往回走,可是他刚抬脚,就看到屋顶被烧断的横梁木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梁木的身上。
那是乐白第一次看到自己熟悉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眼前的景象被灼热的温度给扭曲,身上衣服的水分也早就被蒸gān,吸入肺部的气体中二氧化碳的浓度早就超过了氧气。乐白大口地喘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匕首——没关系的,只要再来一次就好了。再来一次,然后,再来一次。
乐白低下头看着怀中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孩子,眼中的神色无比茫然。
为什么……不起作用?为什么,他都试了那么多次,就是没有办法救他们?明明距离大门只有一步之遥,可这一步,梁木无论如何都跨不出去。而只要带上了梁木,他也跨不出去。
周遭的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膜一样,遥远而不真实。乐白看着面前的人的嘴唇一开一合的,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既然走不出那间屋子,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进入这间屋子好了。
将怀中停止了呼吸的孩子放到地上,乐白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一分钟一分钟地往前推,总是能够回到那个时间的。只要……放弃这个孩子就行了。
乐白垂下眼,看着正艰难地呼吸着的孩子。注意到他的目光,这个孩子睁开眼睛,艰难地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乐白的手一抖,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孩子的胳膊。
他再次站在了燃烧着的房子外头,身旁的消防人员手里正奋力扑着火,梁木紧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三楼的窗户。
乐白咧了咧嘴,抬起手正想说点什么,梁木却突然朝房子那边跑了过去,只留下乐白聚在半空中的手僵在原处,显得无比可笑。
和之前那许多次一样,梁木没有出来。
这一回,没有人指责他。
口袋里的匕首贴着肌肤,寒凉透心。
乐白没有动,任由唐雅哭着扑到他的怀里,仿佛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
梁木的葬礼在一个月以后,乐白没有参加。他躺在自己的chuáng上,用匕首割开了自己双手的动脉。
殷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在深色的chuáng单上留下并不显眼的痕迹。乐白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任由那令人安心的黑暗包裹而来。
手中抓着的东西被抽走,乐白反应慢了半拍地转过头去,看着眼前的那张俊美的脸,好一会儿都没有想起来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夫人在看什么?”扫了一眼书册上的内容,君无颜垂下眼,看着神色间依旧有些呆愣的乐白。乐白的目光在君无颜的身上停顿了一会儿,又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向他身后的人。苗青青,谭格,还有一张陌生的面孔。他看过来的眼神中带着隐忍,乐白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从刚才的回忆中抽身,思维的转动有些迟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对方。
和乐白对视了一会儿,对方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右手抬起,按在腰侧的剑柄上。下一刻,一道寒光朝着君无颜的背心直冲而去。
君无颜——会死!
这个念头飞快地从乐白的脑海中闪过,让他的瞳孔都有一阵的收缩。甚至来不及思考什么,乐白的身体就做出了反应。拉住君无颜的袖子重重地一扯,在他的身子歪倒的一瞬间,自己顺势扑过去,挡住了那刺过来的长剑。
锋利的剑刃穿透胸口,距离心脏还有一小段距离,并不算要害,但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想要活下去,却并不是太过容易的事qíng。
低下头看了看穿透胸口的长剑,乐白咳了两声,血丝顺着嘴角溢出。他抬起头来,对上君无颜那带着错愕的目光,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我救下你了。”
——太好了,死的是他。
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扩大,乐白的眼角有些湿润。他紧紧地揪着君无颜的袖子,一边笑着,一边不停地往外流着眼泪。
胸口很疼,疼得乐白的手指都不自觉地抽搐着,眼皮也越来越重,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他依旧没有松手:“不要杀他。”
眼前终于完全陷入了黑暗。
第53章 死亡第五十三天。
在回到魔宫的第一天,魔尊大人就遭到了刺杀,魔尊夫人舍命相护,重伤垂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魔宫。
郑明河猛地转过头去,紧皱着眉头,看着正靠在椅背上,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林原修。注意到郑明河的视线,林原修侧过头去,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qíng:“这事可和我无关。”顿了顿,似乎还担心郑明河不相信似的,又加了一句,“我刚刚可是一直都和你待在一起,而且,这么做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郑明河和他对视了两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再在这里多做停留,推门离开了。
魔宫内的每个人都是来去匆匆的,脸上带着紧张与惶恐的神色,仿佛bào风雨前惊惧的弱小动物一般。
郑明河的脚步顿了顿,原本就皱起的眉间褶皱更深了,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地加快了少许。当他来到乐白所在的房间外的时候,被从家里直接提到这里来的大夫正摸着额头上的冷汗,白着一张脸,抖抖索索地走出来,被守在外头的人带着往歇息的地方走去,想必在屋子里的人好转之前,他是别想离开魔宫了。
放缓了脚步,郑明河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这才伸手推开了面前没有合拢的门。有点出乎郑明河的意料之外的,屋内守在chuáng边的,除了君无颜和苗青青之外,还有常年不露面的沈云楼。原先沈云楼突然出现,并参加了这一回的仙界之行,就已经足够让郑明河感到奇怪了,更别说在这里见到他了。忍不住朝那边又看了两眼,郑明河才将视线转向另一边。
那个出现在仙界的预言中的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chuáng上,丝毫没有平日里的鲜活与生气,如一副褪去了颜色的画卷,苍白而死寂。
有那么一瞬间,郑明河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寒凉如冰,直到察觉到那微弱的呼吸,身上才一点点回暖。
目光在乐白那毫无血色的双唇上停留了一会儿,郑明河突然想起了林原修问过他的问题。
“你为他所做的一切,真的仅仅只是为了那个预言?”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透的笑容,林原修看着郑明河,“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还真是做了不少多余的事qíng。”
“不管是在有意透露出君无颜会离开一阵子,还是暗地里帮他扫清障碍,甚至还因为担心出现意外,而特意安排了曾浩在附近。”一件一件地说着郑明河做过的事qíng,林原修的视线仿佛能将人看透,“如果不是苗青青cha手,想必他此刻真的已经到了远离魔都的地方了吧?”
“可若是想要借着他的手除掉君无颜的话,难道不应该将他留在身边,才能够起到最大的作用吗?”
随着林原修的叙述,郑明河的眉头皱得越来越近,但林原修显然没有在意他的神色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哦,对了,还有那次刺杀的事qíng——为了不让乐白说出惹怒君无颜的话,你似乎还用了魅术?”他的唇角略微翘起,带着些许意味不明,“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还学会了这魔族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这么好的一张牌就在手边,却没有做任何事,这可实在不是你的作风。”
郑明河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即便知道,也不会如实告诉林原修——林原修这个人,他看不透。
不明来历,不知修为,不晓目的,亦猜不透深浅。如果不是当前两人有着相同的目的,郑明河绝对不会和这个人有过多的来往。
他第一次见到林原修的时候,还是一个刚进入魔界,对着这个和人界有着巨大的差别的世界一无所知,因为招惹了一些人而被围攻,样子格外láng狈。如果不是林原修的出现,说不定他真的就会在那时候丢掉xing命。可即便欠了林原修一条命,郑明河却也从来不愿意jiāo付出自己的信任。
林原修这个人,太过危险。
虽然大部分的时间,林原修都好像一个局外人一般,只是在旁边看着事qíng的发展,偶尔来了兴致,就在边上稍微推上一把,但正是因为如此,郑明河才越发猜不透林原修的心思,他不知道林原修到底想要什么。可以说,郑明河能够这么轻易地坐到如今的这个位置,其中少不了林原修的动作,他只是不明白,林原修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帮他——他可不相信林原修所说的,仅仅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而已。
可哪怕做了这么多事qíng,林原修却从来没有在明面上站出来过,这次却突然提出要来魔宫中见一见乐白……郑明河的手指动了动,看着chuáng上的人的目光略微复杂。他可以肯定,乐白的身上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才值得林原修以及仙界的人那般图谋,他甚至怀疑,那个所谓的预言,也只不过是仙界用来吸引人的目光的幌子。毕竟,一个没有丝毫修为在身的人,又怎么可能伤到君无颜呢?可在经过了多番试探之后,郑明河非但没有弄清楚乐白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自己反倒一点点地陷了进去。
也许是出于对乐白总是能够成功挠到君无颜的痒处的好奇,也许是对乐白原先所生活的世界的感兴趣,也许是对乐白那天真到有点蠢的xing格的无奈,等到郑明河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做出了许多往常自己绝对不会做的事qíng了。
乐白对君无颜来说是特殊的,只要好好利用,乐白就能成为君无颜的弱点——林原修能想到的这些,郑明河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是,他根本就不想去做而已。甚至现在,看着君无颜笼着乐白的手,郑明河都觉得格外碍眼。但即使如此,他也依旧什么都不能做。
“二者只能选其一。”而他所选的,绝对不可能是乐白。
闭了闭眼睛,将胸中那翻腾的qíng绪压下,郑明河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开口:“夫人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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