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这么多高级奶糖gān什么!多làng费钱哪!”
“给小孩吃。又花不了多少。”安娜笑道,又从行李里拿出一件机器织的开司米毛衫。
“姐,这是上海带来的,送你的,这天气穿有点冷,等开chūn了就能穿。别嫌弃不好啊!”
开司米毛衫并不贵,贵的话安娜现在也买不起。但比这里人习惯穿的手工织的厚毛衣配色花纹都要漂亮,看起来洋气倒是真的。
“哎呀你去上海就去上海,买这些gān什么呀!太破费了!路上累了吧,赶紧歇歇脚,我去炒两个菜,等下你姐夫回家就能吃饭了。”
陈丽挺高兴,把衣服放好,一头钻进小厨房就忙碌了起来。
晚上大宋回来,饭桌上又说起到了这会儿还欠工薪的事。
安娜在离开前曾顺路去了趟离车站并不远的奶站,从那个名叫赵忠芬的女孩子口里得知,奶站到这会儿还没人承包,估计要拖到明年了。便提了一句。
“这能赚钱?能赚钱也不用承包出去了。”陈丽不住摇头,“承包下来可就风险自担了。咱们小老百姓没那个本事,还是老老实实赚辛苦钱好。”
大宋看起来似乎有点兴趣,只是见陈丽这么说,也就不吱声了。
安娜笑了笑,也没提了。晚上和小妮睡一屋。第二天路还是不通,到了第三天下午,车站终于开始有车发出去了。安娜赶紧回来想跟陈丽说一声坐车回红石井,省得这样一直挤在她家。走到单元楼门口,正好陈丽从对面过来,边上带了个男的。这男的略瘦,比自己大了几岁的样子,脸容长,看起来挺斯文的。穿身哔叽呢衣服,皮鞋擦的铮亮,整体看起来还挺派头。
陈丽似乎对这男的有点巴结,看起来在力邀他进屋坐的样子。只是这男的态度有点敷衍。
“哎,梅梅!巧了,正好你回来了!快过来快过来!”
陈丽抬眼看到安娜,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急忙朝她招手。
安娜走了过去,“姐,车站好像通车了,我……”
“别的先给我放放。我给你介绍介绍。高伟,县人武部的。”
说着凑到安娜耳边压低声,“就上次我说要给你介绍对象的那个,他爸是县人事局里的处长!”
安娜一愣。
“小高啊,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堂妹李梅,上海来的,不是我chuī牛,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上次还代表学校去参加了市里文艺汇演得了奖……”
陈丽起劲往安娜脸上贴金。安娜这才醒悟过来,这男的就是她之前想给自己介绍的对象。赶紧扯了扯她胳膊,拉她到边上压低声道:“姐,快别说了,我还不想谈……”
“李梅同志,认识你很高兴。我叫高伟。高山的高,伟大的伟。”
安娜还没说完,就听到高伟在后头跟自己打招呼了,只得转过身去。
“您好,高同志!”安娜朝他胡乱点了点头,转向陈丽,“姐,我回来是想你跟说一声,车通了,我走了。”
“哎,等等啊!那么急gān什么!明天再走也不迟啊!再说你还没吃晚饭哪!”
陈丽在她后头叫。
“我还有事,急着要回去。肚子不饿!”
安娜跑到三楼陈丽家里拿了自己东西,和小妮告了声别,匆匆下楼。看见高伟和陈丽还站在那里。
安娜向陈丽道了声别,转身往车站快步走去。
“李梅同志!要不我送你去吧!”后头高伟追了上来。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您。我自己认得路。谢谢你啦。姐,我真走了,晚了怕没车!”
安娜头也不回,撇下后头还在挽留自己的陈丽,急匆匆往汽车站走去。总算让她赶上最后一班车,挤在一个角落位置里,往红石井的方向开了出去。
☆、第24章 你若撒娇,我便不好
车上满员,路上走走停停,路况本就不好,还祸不单行,半路居然还抛了一会儿的锚,这一路折腾,等终于抵达红石井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天空里也再次开始飘起雪花。
车站门口的一盏破路灯亮着,站牌附近挂了几盏写有欢度chūn节字样的红灯笼。远处镇区也模模糊糊能看到亮着几盏鬼火一样的灯,但中间那一段路,黑糊糊的就跟旷野没什么区别,远处还有呜呜的北风呼号之声,细听起来,就跟有鬼在惨叫似的。
安娜本来以为最晚六七点就能到。没想到这么晚才抵达。虽说这小地方治安好像还挺不错,至少她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没听到过发生什么qiáng-jian抢劫之类的案子,但碰到这样的qíng景,心里还是禁不住有点发毛。
还好和安娜在这一站一起下来的还有另外三四个人,看样子都往镇区去。见这几个人出了车站,赶紧也跟了上去。
刚才在车上,安娜双脚就冻得发僵。这会儿一出站,迎面刺骨而来的寒风差点没把她当场给chuī成冰棍。急忙拿围巾蒙住脸,低头冒着越下越大的雪抬脚往前去。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呼哧呼哧的声音,仿佛有什么追了上来。安娜回头,借了黯淡路灯的光,认出是只体型很大的狗在朝自己跑来。
虽然她和基站里的闪电算认识了,但这并不表示她完全不怕狗了,何况还是这种qíng况下,大吃一惊,刚要尖叫,忽然感觉这条狗有点面熟。
对面那条狗似乎原本就认得她,跑到她近处就停了下来,轻轻呜呜了两声。
安娜这下终于认了出来,这条狗就是闪电,终于松了口气,轻轻叫了声它的名字。
闪电立刻跑到她边上,亲热地用脖子蹭她腿。
安娜摸了摸闪电脖子上的毛,心里感到奇怪。
听陆中军那天的意思,闪电似乎一直都在基站陪着老丁的。怎么这会儿突然下了山,还独自跑到了这里来?
或者,闪电并不是独自下来的,老丁带它下了山?
闪电掉转头,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咬着安娜裤管,似乎是想让安娜跟着自己。
自从知道闪电是只退役军犬后,安娜就对它很是信任。虽然有点晚了,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跟着它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了几十步,最后来到铁路边上,终于看到有个人背对自己坐在铁轨上抽着烟,烟头红蒂在昏暗的雪夜里一明一灭。
头顶雪片纷飞,四下万籁俱寂,这人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始终如同一尊雕像。
闪电跑到那人边上,汪汪了两声。那人仿佛被它唤醒了,改把烟头叼在嘴里,腾出手揉了揉闪电毛茸茸的脑袋,忽然瞥到站在身后的安娜身影,似乎微微一怔,扭过脸,看清人后,立刻从铁轨上站了起来,顺手把烟头丢到雪地里,抬脚飞快踢了些雪盖住。
这人没回脸前,安娜就感觉到应该是陆中军了。借了雪光反she,她已经看到他脚下的雪地里横七竖八丢了至少十来个烟头。
也不知道他这样在这里已经坐了多久。
“……你回来了?”
他问了她这么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娜感觉到陆中军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有点嘶哑。
“嗯。刚到的。路上抛锚了,被整的够呛。”安娜应道。
陆中军没有接腔,依旧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雪夜夜色里的他的脸容模糊,看不大清五官,但安娜依然感觉的到他的视线就投在自己脸上,不禁感到微微窘迫,垂下视线,看着边上闪电顺口问:“老丁呢?闪电怎么和你在一起呀?”
陆中军依旧沉默着。安娜凭了直觉,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抬眼看向他。
“老丁死了,”陆中军低声道,“前两天我去看他,才发现他一个人死在山顶,已经好几天了。医生说是心肌梗塞。”
安娜愣住了。
“我去的时候,闪电正趴在山脚路口雪地里在舔雪。它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它应该也知道老丁死了,想叫人上去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陆中军……”安娜叫了声他的名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死就死了吧,反正他无牵无挂。”
陆中军忽然朝蹲在雪地里的闪电吆喝一声,闪电立刻站了起来。
“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陆中军迈步朝她走了过来,非常自然地就把自己的那顶大棉帽扣在了她头上。
棉帽带着他的体温。一被戴上,安娜立刻感到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顺手拿过了她手上的行李。
他没戴手套,安娜的手套在路上也被她弄丢了。他拿她行李包时,手擦过了她的手,两人肌肤相触,安娜感觉到一阵异乎寻常的热,顿时觉得不对劲。
“你发烧了?”
“没。”陆中军拿过她的行李包,迈开腿朝前走去,“走吧。”转眼就走出了七八步外,闪电也跟了上去。
安娜追了上去,忍不住抬手碰他额头。陆中军停下来头往仰了仰,嘴里说道:“哎,你一女的gān嘛呢,动手动脚的!”
安娜摸到了他额头,果然触手滚烫,急忙把他刚给自己戴的棉帽摘下来要扣回他头上。
他个子高,安娜刚抬起胳膊,陆中军就拿过帽子,又罩回她脑袋上。
“你明明发烧了!死撑什么呀!我不冷。你赶紧戴回去!”
“死不了。你别变冰棍就成。”
陆中军掉头继续朝前大步走去,脚上那双旧麂皮棉军靴踩在厚及脚腕的积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发烧几天了,吃药了没啊?”
安娜再次追上去问。
“哟,高傲公主什么时候也关心上我这种人了?”陆中军的口吻听起来有点讥嘲,又似乎带了那么点轻佻意味。
“你正经点!”安娜板着脸。
陆中军突然停下脚步。
他腿长,步子迈的挺大,安娜还不大适应这样的厚雪地行走,刚才一直在追他后头快步走,他冷不丁这么停下来,她一时没防备,差点撞到他身上。
“你gān嘛呢!”
“你真关心我啊?”
雪光反she在他脸上,他看着她,表qíng似笑非笑,眼睛里似乎跳跃着点微微的闪亮。
安娜一顿。
“你是我什么人呀!少臭美了!懒得理你。”
她哼了声,绕过他朝前快步走去。
他似乎停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咯吱咯吱踏雪声,陆中军追了上来,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叹了口气:“昨天就发烧了,没吃药呢。早上起到现在也没吃过饭。”
安娜停下脚步:“陆中军你gān嘛呢!不吃药,不吃饭,还抽那么多烟在这里chuī冷风,嫌自己没早死是吧……”
话刚出口,她忽然想起那张照片,立刻打住了。
“过年了,全都放假走了,宿舍楼一层就剩我一个,食堂昨天也关门,我囤的馒头太硬了,不想吃……”
他这口吻,不知道为什么,安娜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撒娇的味道。忍不住起了身jī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