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三十年前_蓬莱客【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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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不理他了,转身打开琴盒拿出小提琴调试音阶。
陆中军一顿,晃到了安娜边上,看着她调试琴弦,把脸凑了过来。
“我说,他这么ròu麻地起了劲夸你,你心里是不是挺得意啊?要不怎么把那页给折起来了?”
“他自己折的!我连看都没看一眼!你再找事我赶你出去了!”
陆中军眉头耸了耸,“那还留着gān什么,我给你扔掉!”说着拿过那本诗刊要丢到垃圾桶。
“别!我们过两天参加三八节晚会,里头有首诗歌要朗诵,你给我留着备用!”
“哪首?”
安娜说了题目。陆中军找到那一页,哗啦一声,撕了下来放桌上,顺手把剩下的撕成两半,准确无误地投到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总算不碍眼了!”扔完了还嘀咕一句。
安娜见他不来烦自己了,也就不管他了。拿松香擦完好久没用的琴弦,顺口问了句:“你来gān什么?”
“好几天没看你了,想你了啊!还能是什么!”陆中军坐回她椅子,看着她弯腰忙碌的背影说道。
安娜擦着琴弦的手微微停了下。
“我挺忙的,等下就要和她们合起来排练了。时间没剩两天了。你要没事先回去吧?”
安娜原本也没指望他真就这么听话地走,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的站了起来,朝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说道:“李梅,你心里是不是特想我从红石井滚蛋,以后再也不要来烦你啊?”
安娜抬头看向他。
“什么意思?”
陆中军顿了下,“没什么!随便说说。算了,不打扰你,先走了。”说完转身打开门离开了。
……
陆中军从奶站出来,径直去了县府,来到汪副县长办公室,敲了敲门进去。
汪副县长正在和人说话,等说完话打发人走了,过去关上门,坐到了陆中军边上,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
“考虑好了。”
汪副县长露出高兴之色。
“行,那太好了!我这就给你上报——”
“我不去了。就留这里吧。”陆中军打断了汪副县长。
汪副县长愣住了,仿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军,你说什么呢?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不去?”
上次汪副县长叫了陆中军谈话,告诉他一个消息。新成立没多久的XX陆航学院点名要把陆中军调过去担任教官。当时陆中军说要考虑几天。汪副县长满心以为他铁定会点头,没想到最后竟然说不去。
“你怎么想的?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告诉你,这可是中央直属单位,培养的都是高级飞行人才。他们知道你保持着最长的夜航记录,欣赏你,所以才破格调了你档案。只要你去了,就有机会恢复校衔。你不是做梦也想再回去飞吗?怎么现在说变就变?”
“没怎么的,就是不想去。我走了汪叔叔。”陆中军站了起来往门口去。
“你给我站住!”
汪副县长气的不行,跟着站了起来。
“你个臭小子,你有毛病啊!哪根筋搭错了你要拒绝这么好的机会?怎么,窝在红石井那种小地方当个派出所队长你还当出了滋味?我告诉你,这也是你爸的意思!你敢不去?”
“汪叔叔,天王老子的意思我也不去。就这样啊,谢谢您费心了,我走了。”
陆中军开门走了出去。

  ☆、第39章 番外 歼6曾是他最爱的qíng人

  三天之前,陆中军从汪副县长口中得知了自己可以被调走的消息。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让陆中军有点错愕。
来这个叫红石井的地方已经差不多一年半了。如果是在几个月之前,他听到这样的消息,毫无疑问,他绝对会立刻点头。
离开原来的一切太久了,他实在太想念驾着战机在天空翱翔的那种感觉了。
记得从前在莫斯科时,那个非常赏识他的大胡子教官说过一句话:小伙子们,把你身下的座驾当成qíng人,用你全部本领对它进行开发和调-教,你会爱上这种感觉。
他爱上了这种感觉,歼6就是他的qíng人,离开后会唯一想念的qíng人。
但是现在,qíng况却发生了改变。就在他下意识要点头时,他又犹豫了。
从汪副县长家出来,陆中军就陷入了深刻的矛盾里。
汪副县长虽然没有明说,但陆中军也能猜到,这大概也是自己父亲所希望的。倘若他能接受这种安排,不但可以脱离这个囚禁着他的闭塞落后小区镇,于父子关系,或许也是一种冰冻缓解的好迹象。
他的父亲,是个典型的从战火年代走过来的铁腕式人物。母亲据说当年是重庆一位高官的女儿,曾在宋氏三姐妹求学过的美国卫斯理女子学院留学,后来背弃家庭到了解放区当护士。父亲看上了她,母亲接受组织安排结了婚。
在幼年陆中军的印象里,母亲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个女人。虽然留洋归来,她却是个传统女xing,结婚后任劳任怨地付出一切,照顾长辈,但父亲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却不多,以致于结婚多年后,才终于陆续生出了自己和妹妹。至少,在他看来,家庭于父亲而言不过是个附属,从小父子感qíng就淡薄,父亲即便回家了,也只会抱着妹妹陆小琳让她坐膝盖上,对他却永远一副严肃脸。陆中军渐渐也习惯了。但接着,不幸来临。风bào席卷之初,组织要求父亲和母亲离婚。母亲得知了消息,没多久就自杀了。当时陆中军才十几岁。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像平时一样从外面回来,家里却空dàngdàng的,母亲不见了,别人告诉他,她喝了敌敌畏被送进了医院。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后来他看到的那一幕。母亲笔直地躺在太平间的冰冷铁chuáng上,原本一双美丽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青白,腹部因为灌水洗胃来不及排出而高高地隆起,就像一个孕妇。
他把嚎啕大哭的妹妹紧紧抱在怀里,不让她再多看一眼。
父亲后来终于赶了回来,是在母亲出事的半个月后。
陆中军第一次在父亲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有别于往日威严的表qíng,那是一种充满了无力悲伤和深深愧疚的表qíng。他甚至对陆中军软语安慰。但这些已经无法打动儿子了。做儿子的不需要这些了。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他鄙视,甚至痛恨上了自己的父亲。
他没有尽到保护母亲的义务,不配得到他的尊重。
……
陆中军第一次见到安娜的时候,必须承认,他也被她惊艳了下,尤其是她用她那双仿佛会说话般的漂亮眼睛恳求地看着他的那一刻。但短暂的惊艳感过后,她的全身上下以及携带的东西看起来全部都是那么可疑。甚至在她说出李红时,他也依然觉得不对劲。
她解释说,她来投奔姑姑李红,李红也知道她近日要来。既然如此,两人之前应该有过通信往来。既然有通信,她再健忘,也不可能忘记李红家的地址。
但是,或许这个陌生外来女人身上带着的那种感觉,让他联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看到过的母亲年轻时烫着长发穿着漂亮西式裙装戴着考究珍珠项链的相片,他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决定忽略自己的疑虑,第二天冷眼看着她和李红姑侄女相认,被带了回去。
凭他的直觉,这个女的即便那晚上没说实话,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威胁xing。红石井只是个落后的小地方,他也没必要必须去把事事都查的一清二楚,所以留意了些天,感觉她没什么大的qíng况,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放了过去。
令他开始对她产生不一样感觉的,是在山顶基站过的那一夜。
当时他从二所回来,看到她在路口等车。原本不想多事,开出去一段路后,又看了眼后视镜,见她小小身影孤单单站在路边,身后暮色渐浓,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车开了回来,后来车出了点意外被迫在基站过夜,她喝了酒,起身进屋时脚步不稳,他就扶她进去。她的长发不小心勾到了他衣服扣子上,她怎么解也解不开,露出又羞又窘的表qíng。
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女人靠的这么近,他清楚地闻到了她身上带着的一种很难令他可以用言语去描述的属于女人才有的那种暖香的味道,可能是自己也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当时他竟然有点熏熏然,身体里的血液似乎也突然加快了流动。出来后,老丁误会他和她是那种关系。他虽然立刻否认了,但心底里,老实说竟有一种并不怎么排斥的感觉。后来,无意或者有意,陆中军渐渐和她更加熟悉起来。
这女的脾气不大好,有点娇娇大小姐的味道,但陆中军意外发现,自己居然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甚至乐此不疲,特意绕个远路去她姑姑家的小卖部买包烟,为的就是看上她一眼,或者搭上一两句的讪。工程处小学放假后,他连着几天没看到她,有一天晚上忍不住又去了小卖部买烟,她不在,里头是她姑姑李红。他不好意思开口问她的去向,当时回来了。然后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小仇顺口带出了她的消息,说前两天看到她走了,回上海去了。
“有说回来吗?”
他记得自己当时若无其事,随口似的问了一句。
“她说不一定,看qíng况。”
小仇当时这样回答他。
当时他的心qíng就低落了下去,顿时觉得吃饭也没了胃口。就如同一个一直行走在荒野孤道上的旅人,终于在前方遇到了一个或许可以结伴的同行之人,正当他想去靠近时,突然间,对方就撇下他消失了。
陆中军开始感到了被抛弃的孤独感。
他从来不是个多愁善感和自己过不去的人,即便是刚到红石井的那段时间,巨大落差之下,日子也照样过。
但很奇怪,这一次,他居然真的有了这种如同被她抛弃了的孤独感,虽然他和她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这种孤独感在几天后他去看老丁却发现他死在山顶之后,达到了高峰。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了人生的无常,少年时代母亲突然死去的那段记忆也再次向他袭来。
那天晚上,整个红石井的人都在准备过年了。他带着闪电出来遛,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来到了汽车站旁的铁路边上。
夜色越来越浓,天上也开始飘起雪花,但他却不想离开。
在他小时候起,他就对铁路怀有一种神秘的向往。在他看来,铁路的尽头,可以通向未知的远方。
天地空旷,四下无人,边上只有闪电在雪地里蹦跳撒欢,他就这样独自坐在铁轨边,一支烟接一支烟地抽,任凭雪花渐渐积在自己肩头。
他的意识有点散漫,心qíng也恶劣至极,就想这么一直坐下去。
事qíng突然有了奇妙的改变,她被闪电引领着,带到了他的面前。
当他转过头,突然看到她真真切切站在雪地里的样子,听到她叫自己名字时,多日来的那种恶劣心qíng竟然在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新奇的兴奋和幸福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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