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公安查房!”门外传来声音。
安娜更加紧张。也不知道自己运气怎么就那么好,一来就遇到公安查房。又不敢不开,只好开了灯,下chuáng穿好外套,到门后开了道fèng,见确实是穿制服的警察,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门外是两个看起来还挺稚嫩的年轻公安,神色严肃,后头站着那个女服务员,对着公安道:“同志,就是她!我管她要介绍信,她说没有!说来找一个叫李红的。问那个李红gān啥住哪,她也说不上来。问她和李红什么关系,她还是说不清。这不扯谎吗?我看她样子也不像是正派人。最近区里不是严抓吗?我怕我这里窝藏犯罪分子,所以通知了你们。你们好好查查她!。”
安娜差点没吐血。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在外头蹲一晚上。
两个公安倒没进来。
“户口本。”这会儿身份证制度才刚出现,还没普及。方脸的管她要户口本。他问时,另个圆脸的拿笔在一个本子上记录。
安娜嗫嚅道:“……出门急,忘了……”
“叫什么名?”
圆脸公安目光从她蓬乱的栗色卷发落到牛仔裤上,问。
“安娜。”
“问你真名,你跟我扯什么洋名儿?当我没读过安娜卡列尼娜?”
圆脸公安不高兴了,笔头重重敲了敲本子。
“警察同志,我名字就叫安娜……”
“行啊,嘴还挺犟!”
他啪的拍下了笔。
“我真的叫安娜,姓安名娜。”
安娜yù哭无泪,赶紧解释。
“哪来的,gān什么?”方脸公安又问。
“……S市……来找人……”安娜自己应的都没底气。
方脸公安看了眼安娜摆在墙角的行李箱:“上个月县里出了重大劫案,根据目击证人,里头有个女同伙。现在怀疑你的身份。带上东西,跟我们去所里接受调查!”
……
上月,罗平县烟酒公司财务科被一伙持qiang蒙面歹徒抢走了一笔数额达到五千元的巨款。里头有个女的负责望风。这事影响很坏,县里极其重视,要下属各区配合行动及早破案。
安娜被带到派出所,墙上挂钟的时间显示是凌晨一点钟。
安娜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刚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很明显,她现在是被当做重大嫌疑人给抓起来了。
进了派出所,她就被那俩公安命令蹲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刑讯室的小房间的墙角。行李箱被拿走。边上也没人。正忐忑时,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打开,进来了几个人。
除了带走她的那俩公安,方脸的罗成,圆脸的仇高贺,还多了个年龄稍大些,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公安。好像刚从睡梦里被叫过来似的,眼睛微微泛着血丝,身上穿条和罗成仇高贺一样的警裤,大冬天的,上身只一件白衬衫。一进来,目光扫了眼还蹲在墙角里蓬头散发的安娜,坐到张椅子里,两条大长腿便随意翘到桌角,接过罗成递过来的讯问记录,三两下扫了眼,啪的丢到桌上。
“箱子里装了什么?”这人开口问。
天花板上装了两盏日光灯,光线白的刺目,照的安娜一张脸更是没有半点血色。
安娜垂下眼皮,盯着脚前布满了小坑洼的水泥地面,有气没力地回答:“衣服……鞋子……化妆品……都是些私人用品……”
“队长,从招待所里一起拿过来了。就在隔壁。”
圆脸仇公安过去提来了安娜的那只旅行箱。
年轻男人看了眼箱子:“打开!”
安娜实在不想开箱。里头除了那些私人用品,还有她没来得及处理掉的钞票、护照、以及手机。虽然都已经放夹层里,但被翻出来的话,势必更麻烦。略一迟疑,见那个男的露出不耐烦的表qíng,唰的拉开抽屉,拿出一把匕首,似乎就要撬箱子了,只好走过来,在几只眼睛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了密码箱。
东西一样一样地被两个小公安拿出来,那男的边上看。
两顶太阳帽、好几双鞋、五六件衣服、几条丝巾、瓶瓶罐罐化妆品、香水、卫生巾、丝袜,两个小公安眼睛越睁越大,当提溜出一套比基尼时,俩人神态已经无法控制地别扭了起来,盯着箱子底露出来的一套xing-感黑色蕾丝胸罩和三角内内,犹豫地看向年轻男人:“队长……”
年轻男人瞄了一眼,伸出搁桌上的那只脚,啪的勾上了箱盖,放下脚后看向安娜,见她始终垂头站那里,低眉顺眼的,微微弓起修长手指,敲了敲桌面。
“你真不是那帮人同伙?”
“真的不是,我发誓!”
安娜睁大眼睛拼命摇头,一头长卷发跟着她在肩膀两侧晃来晃去,泛出漂亮的光泽,两个小公安看的有点定眼。
年轻男人瞥了眼手下,眉头微微皱了皱,“问询记录里没你的籍贯。你的籍贯?还有工作单位,或者家庭住址。我去联系下。确定无误的话,就放你走。”
“……队长……刚才仇公安说的其实没错,安娜只是我的英文名。我真正名字叫李梅。李红是我姑妈……我妈最近去世了,我来投奔我姑妈……”
三个公安都一愣。
圆脸仇公安反应了过来,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招待所里我问你什么名,你非说安娜。一转头就又成了李梅!我告诉你,你这样狡辩是没用的!”
“公安同志,我原来叫李梅……只是我特不喜欢我这个名字,这么多年一直用安娜。我说的是真的。李红确实是我姑姑。我妈去世后,我来这里是投奔她。只是我小时候就离开了这里,加上中间又生了场影响脑子的大病,好了后,有些事就记不清了,连我姑姑住哪儿也不确定……希望你们帮帮我。找到我姑姑的话,问问她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
仇公安和罗公安不作声了,看向那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看着安娜。
安娜也看着他,眼神无辜可怜的就像一只小绵羊。
片刻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那俩人道:“明天去找找叫李红的。”
“行,队长您走好!实在对不住,矿务局招待所报案,我们以为这女的有大问题,这才叫了你来。”罗公安有点惶恐。
年轻男人笑了笑。
“队长,那这女的晚上怎么办?”仇公安问。
那男的瞥了眼安娜。
“给她件军大衣。李红没找到前,把她关这里!”说完掉头而去。
☆、第6章 李梅姑姑的八卦
罗公安和仇公安也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圆脸的仇公安拿了件绿色军大衣丢到桌上,看了眼安娜,走了出去。传来一阵钥匙cha-进锁孔的反转声后,四周安静了下来。
安娜一个人愣在原地愣了半晌,最后蹲下去,把刚才一件件被丢在外头的东西放回了箱子里,最后拿了那件厚厚的军大衣裹在身上,蜷着身子躺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她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庆幸。
感谢蕾丝内衣。否则,等他们掏出来那些恐怖的证件,她连这个小房间估计也待不了了。
刚才那男的让她报上籍贯和家庭住址去查时,安娜就知道自己没活头。唯一的权宜之计就是冒充李梅了。
根据李梅留书里的意思,她仿佛小时候就和她姑姑分开了。
幸好现在人口信息还没联网,让她可以钻这个空子。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李红后,两人相见,她这个假冒的侄女能把李红蒙过去。
……
夜里空气非常寒冷。即便有了件军大衣,安娜还是觉得冷,加上心事又重,根本睡不着。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泛起了困。只是没一会儿,外头就又响起开门走路咳嗽说话的声音。应该是派出所的人陆续来上班了。安娜更不敢睡了,爬起来坐到凳子上,心里一遍遍地设想着和李红见面时,自己可能要遇到的各种意外和应对方法。
八点多的时候,昨晚那个仇公安来了一趟,给她端了碗稀粥和俩白面馒头。
安娜想上厕所,已经憋了些时候。跟仇公安说了。仇公安倒也没为难她,叫了个叫刘红梅的年轻女公安带着安娜去。
刘红梅长的挺漂亮的。态度冷淡。
安娜上完厕所回来,看见边上有个水龙头,请求过去洗把脸和手。
“怎么这么事多!”
刘红梅嘀咕了一声,不耐烦地停下脚步。
安娜连声道谢,过去拧开水龙头。
十一月初,水龙头还没结冻。但出来的水已经冰凉刺骨。安娜洗了手,又鞠了一把洗了洗脸,站直身用手抹去脸上的残余水滴时,看见派出所大门里开进来一辆看起来至少几个月没洗的军绿色212旧越野车,昨晚那个公安打开摇摇yù坠的车门,从里头下来。
刘红梅一见到他,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边上一扇窗户玻璃照了照头发,脸上露出笑,迎了过去,说道:“陆队,这么早就来啦?早饭还没吃吧?我带了一饭盒昨晚刚包的白菜猪ròu饺子……”
“行啊,”陆中军砰的关上嘎吱作响的车门,“拿来吧!小罗小高他们应该爱吃。下次记得带辣蒜酱。”
刘红梅一愣,有点不qíng愿,但很快点头:“行。我等下就送过去给他们。”
“谢啦!”陆中军笑,扭头看到站那里的安娜,脸上笑没了,“她怎么出来了?”
“带她上厕所。”刘红梅道。
……
掉光了毛的凤凰不如jī。
这话难听是难听了点。但用来形容现在的安娜,再恰当不过了。
安娜见陆中军盯着自己,眼珠子黑亮,透出那么点叫她琢磨不透的意味,顿时紧张起来,微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他。
陆中军收回目光,对刘红梅道:“你不是管户籍吗?去查一下区里所有三十岁以上叫李红的。这女的说找她姑姑。”
“就一个名字?”刘红梅道,“队长您这不是叫我海底捞针吗?”
安娜听她口气,感觉就是在对这个男的撒娇。于是别过了脸去。
陆中军道:“要是有问题,我叫王姐找吧。”
“哎,不用,我来吧!”刘红梅立刻到,“王姐还有别的事。”
陆中军向她道谢。
刘红梅笑:“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陆中军点了点头,往办公室走去。
……
派出所的办事效率还挺高。到了下午,住在新华南街疑似是李梅姑姑的李红就找到了。一听说自己侄女李梅这会儿还被关在派出所,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安娜在那间小屋里等待,犹如法庭上的犯人等待宣判那样忐忑而惶恐时,忽然听到外头走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有一个嗓门很大的中年女人声音传了过来:“……同志啊,我跟你说,我这侄女命可苦了……她妈当年是上海下来的大学生,到这里后就嫁了我兄弟。偏偏我兄弟和我男人一样,是个短命鬼,十几年前出的那场事故,两人都没了。她妈后来就带她回上海了。这一晃就是十年。当年她走的时候才十岁出头,我记得头发huánghuáng,跟豆芽菜似的。她妈身体原本就不好。前几个月又死了,她无依无靠的,我就叫她来我这里……估摸着就这两天到,我一直在等着呢!同志啊,她怎么会被你们给抓起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