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俯首称是,退到门口,小声地掩上门,提醒左右两边的四名丫鬟,“你们盯紧了,不得让任何人扰了二夫人休息。”
丫鬟点头应好。
明月这才提着素白色的裙摆往正屋院子去,三小姐未仆先知,道今晚院子有动静,叫她天一黑就支走院门和房门口的人,请君入瓮,她好奇瓮指谁。
明月是周氏陪嫁,伺候周氏多年,她心里为周氏压着一层哀怨,周家身份高,二爷若非是老太爷门生,颇受老太爷赏识,凭着沈府芝麻小官的地位怎么配得上周家?
谁知,沈太夫人面上温和,内心却极为yīn险,晨昏定省不行便在子嗣上动手脚,否则,二房哪会多出一个长子来?
二夫人xing子好不跟她计较罢了,换作她,鱼死网破也要戳破她们的心思,不就看上二房的爵位了吗?有本事自己挣,垂涎别人的算什么事?
明月越想越气愤,拐过抄手游廊,院子里的qíng形看得一清二楚,她趴在石柱后,不远不近地窥视。
沈怀渊死后,王氏全心全意想地是帮两个儿子夺爵,儿子袭爵她是旁人口中的太夫人,孙子袭爵,她便成了老祖宗,王氏觉着她还未到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若无其事受着一声老祖宗的年纪。
可她并非不喜孙子袭爵,对大孙子,她自是宝贝稀罕的,故而,确认沈未远除了脸,手臂上,胸口皆有淤青时,她素颜的脸上,皱纹聚集成一团,沉声冷喝,“谁动的手?欺主乃斩首之罪,沈府容不得你们一群下人放肆……”
王氏视线自然而然落到跪在地上的卢平身上,他原先是沈未远的小厮,后被打板子瘸了腿,怀恨在心携私报复沈未远再显然不过,上前,咬牙切齿地给了他一脚,踢的极为用力,不料卢平身子一偏,她整个人踉跄在地,身边丫鬟婆子离得远要伸手已晚了,她就这么跪在了地上,逢沈月浅闲散慵懒的走近,一脸慌张惊恐,“祖母,您给阿浅行如此大礼,折煞阿浅了。”
嘴上急切,扶她的手却慢悠悠的伸出来,王氏抬眸就见她嘴角扬起喜悦的弧度,怒火难平,拍掉她的手,自己爬了起来,手脏了,往沈月浅衣袖蹭了蹭,火气更甚,大夫说她要卧chuáng静养,现下的qíng形,如何有静养的心思?
“卢平,你好大的胆子,先是对大少爷拳脚相踢,后又对我不敬,这种奴才如何能留在府里?来人,将卢平送去官府,请京兆尹代为处置。”李妈妈已上前扶着她,王氏不担心再出丑相,死盯着卢平。
卢平身形未动,朝沈月浅的方向磕了个响头,将屋里进贼的事说了。
薛氏听得急了,打断他的话,“未远乃二房长子,要什么问二夫人拿便是,何须偷?分明是你信口雌污蔑他……”又看着沈月浅,“阿浅,这种奴才留不得。”
沈月浅不为所动。
卢平给旁边丫鬟递了眼色,几个粗使丫鬟起身抓住沈未远手脚,从头到脚搜索起来,沈未远不自在的拱了拱身子,脑子清醒了许多,他未得逞,不怕她们搜出东西……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竟真从他腰带间搜出了“赃物”,洪夫人送给沈月浅的金钗。
不止他,薛氏和王氏也惊住了,金钗来历她们是知晓的,暗地里嫉妒过许久,王氏更恬不知耻的拉下脸问周氏借来看,周氏以洪夫人让沈月浅下次戴着去洪家为由拒绝了。再见这个,不成想是这种局面。
丫鬟小心翼翼地低头,双手将金钗奉到沈月浅跟前,沈月浅接过后,意味深长的晃了晃,“大哥是何意,白日你提起我就说过,金钗不能赠人,没想着你竟然会趁夜深人静时自取……”
她说得含糊,在场的人哪不明白她是顾忌沈未远脸面,没将行窃二字说出口而已。
沈未远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晃着头,脸上臊得通红,看着下人们眼中的鄙夷不屑,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想着,他便如此做了,拔起腿,摇摇晃晃地往外边去。
反应过来的薛氏要追已是来不及,脸上青白jiāo接地瞪着沈月浅,沈未远一跑,更是坐实了偷窃的罪名,以后在府里如何抬得起头来?
沈月浅面无表qíng的回视薛氏,调转视线,冰冷道,“今晚之事不许透露出去分毫,以后不管谁进云锦院都要经通禀后才可放行,卢侍卫护院有功,赏五十两,其余人赏十两,银子从公中出。”认真地看着卢平,“以后,云锦院的安危jiāo给你了。”
卢平心中一喜,高兴道,“奴才定会尽心尽力看好院子,不让一只苍蝇飞进来。”从三门不起眼的侍卫回到内院护卫,身份天差地别,小姐,真没让他失望。
王氏心里跟卡了鱼刺似的上不上下不下,胸口犯疼,“反天了反天了……”
沈月浅接下来的话更是不留qíng面,“祖母若觉得赏赐少了只管往上加,若觉得多了,明日我便将这件事告之京兆尹,他处事公正……”
薛氏哪敢让这件事坏了沈未远的名声?扯着王氏袖子,半qiáng迫的拉着她走,“娘,天色不早了,我扶你回去歇息……”
王氏恨其不争,却也明白只好由着她来,不过,目光狠厉地望着沈月浅,恨不得搁她的ròu喝她的血。
出了院子,背后猛地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话,王氏步伐一顿,后背冷汗涔涔,僵直着脊背走了。
躺在chuáng上了,耳边还萦绕着沈月浅不待一丝感qíng的忠告,“谁打二房的主意,我让她生不如死……”
明月看得满脸喜色,早给她们点颜色,夫人也不会遭那么多的罪,转过身子,脚步轻快地走了。
而离她不远处的假山后,一人正趴在上边,一字不漏的将刚才沈月浅的话记下,暗暗嘀咕,如此睚眦必报的xing子,谁惹着她,可有得受了,亏得主子担心她受了委屈,杞人忧天。
待院子没动静了,他才矫健的走了出来,月光照在脸上,眉宇斯文,容貌儒雅,动作却甚是粗犷,捶了下胸口,阔步朝小门走去。
第12章 012 出乎意料
路上,文贵暗暗琢磨着从沈府听来的话,心底不屑,沈府在京中乃新贵,沈怀渊死后,沈府又被打回了原形,宅子小,里边的腌臜事却不少,兄弟阋墙在大宅中时有发生,兄妹暗中较劲的却是少见……
转过三条街,文贵熟门熟路的从一处小门抬头挺胸而入,惹得守门婆子不满,“这么晚的时辰跑到哪儿野去了?”
文贵挺直的脊背耷拉下来,讨好道,“帮将军办事去了,将军还等着我回禀呢!”
语声落下的同时,人快速穿过鹅卵石铺成的甬道,脚下生风地跑得没了影儿,徒留一声气急败坏的嗔怪。
白墙黑瓦,八角飞檐的宅院中,男子临窗而立,骨节分明的手指散漫的轻敲着窗棂,月光投注在他身后的yīn影愈发高大挺拔,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盛满了光华,听完文贵所说,他仍面无表qíng,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姿势都未调整分毫。
“将军,可要如上次般,将这件事散播出去?”上次沈太夫人不喜二房之事引起效果不错,文贵对对自己的办事效率颇为自得。屋子里如死一般寂静,文贵垂首,心底犯嘀咕,自家主子这次回京后xing子大变,原本话就不多,今时,愈发不爱张口了,平时就碰着沈府的事消遣两句,今天怎么两句都没了?
等得脚都站麻了,文贵才听到简短低沉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嗯。”
沈月浅一觉醒来已日晒三竿,玲珑端着早膳进屋时,沈月浅才惊觉肚子饿了,菜色清淡,一碟三丝,一份拌huáng瓜,一笼蒸饺,人逢jīng神食yù好,连着吃了好几个饺子才搁下筷子,瞅着一侧欣喜若狂的玲珑,擦嘴问道,“大少爷人呢?”
沈未远承不住事,被人冤枉一时半会也回过神来,昨晚羞愤难挡,十天半月不敢出现在她跟前了。
玲珑给旁边收拾碗筷的小丫鬟打手势,示意她们退出去,凑到沈月浅跟前,小声道,“昨夜大少爷留宿青楼,与刑部刘侍郎家二少爷起了冲突,大少爷身边没小厮,双方争执没讨到便宜,天明,被刘二少爷扒光了衣衫仍在大门口,而且,小姐……”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迟疑道,“外边传大少爷监守自盗偷夫人首饰的事,工部尚书以大少爷品行不佳为由,免了他在工部的官职呢。”
沈未远官职虽低,却也是靠着沈怀渊关系来的,靠父辈荫蔽得来的官职不似实打实的科举,尚书有任免的权利,沈未远这次真栽大跟头了。
沈月浅高兴的同时又蹙起了眉,她警告过不准将事qíng泄出去,王氏薛氏那边护沈未远得紧,自不会将事qíng闹到外边,那又是谁?
“可打听到消息从哪儿出来的?”沈月浅心中憎恶沈未远,可现下还不是收拾他的时候,名义上沈未远是二房的人,他臭名昭著无所谓,她与小七还要名声,爹的爵位是小七的,小七的名声不能受连累了。
玲珑讶然,她以为是小姐暗地让人散出去的,猜测道,“会不会是三夫人?”
在沈府周氏不讨太夫人喜欢是因为生不出儿子的话,罗氏不讨喜则全因为罗氏一张脸了,容貌妩媚,妖娆多姿,略施手段迷得三少爷团团转,三少爷更是长年被罗氏踩在脚底,不敢忤逆半句,太夫人怒其窝囊,面上没少给罗氏甩脸色。
沈月浅凝眸沉思,罗氏长得好看可骨子里却软得很,能让沈怀康言听计从,到了王氏跟前只敢暗恼于心罢了,这件事牵扯到大方二房,罗氏怂恿下边几个庶女传出去有可能,自己是没胆子说的。
可沈府说大也不大,除了她还有谁跟大房过不去?
照顾太夫人一宿没睡的薛氏一早听闻长子被人扒光了扔在门口不算,行窃一事被流了出去,连带官职也没了,一口气没缓过来,晕了过去,醒来朝着梧桐院的方向破口大骂,扬言沈月浅出尔反尔,将来不得好死。
经过夜里一事,府里下人也摸到点风向了,对二房态度恭敬了不说,稍微有风chuī糙动,给沈月浅报信的人一批又一批……
故而,得知王氏也晕过去了,沈月浅心qíng更好了,在周氏屋里用过午饭,回屋小憩半刻钟后,叫玲珑砚笔磨墨,坐在窗下凳子上,画画陶冶xingqíng。
好几日没收到王氏的信,小王氏急躁不已,得知沈未远被人扒了衣服又因行窃被免官职闲赋在家,小王氏胸口堵得厉害,这些年她与沈府走动得勤,沈未远名声不好了,下边儿子儿媳对她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小王氏被bī无奈,只得来沈府问问缘由。
王氏躺在chuáng上,难掩憔悴,苍白着脸,疲惫道“嫁妆她们自己拿着,人老了不得不服输了……”
输给一个十岁的huáng毛丫头,王氏不甘心也没法子,联想管家禀告卢平领人问他拿赏银一事王氏心疼不已,一百多两银子送了人一点好处没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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