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嬷嬷是带着大夫人一起过来的,一进门长房老夫人就说您虽然没有了母亲,但是还有大伯母与老太太,没道理放着祖母不去求,反倒求到她这个伯祖母面前的道理。再者她年纪大了,jīng力不济,按说不应该越俎代庖,但是四老爷再三恳求,又言辞恳切,她若是不答应就显得不近人qíng了。所以,就叫大夫人过来,问问大夫人有没有什么意见。”
“大夫人哪敢说自己有意见,她只说这件事qíng还是要回去问问老太太。”
“没想到长房老夫人却说,既然大夫人没意见,那这件事qíng就这么定了吧。四老爷请她代为教养您,她也答应了,就让大夫人做个见证人。往后,就让四小姐住到长房关雎院,她一定会好好教养您。末了,老夫人还说,自打芳大小姐出嫁之后,她的确很是寂寞,以后有了您陪伴着,她也心qíng也能好一些。之前看我们家老太太身边有好几个孙女,她眼馋的不行,如今老太太终于舍得分一个给她了,她实在是高兴。”
丹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却一点也不感觉到累,而是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小姐,您说长房老夫人是不是很厉害?以后我们长住在长房,再也不会受邱嬷嬷的气了,就是新夫人进门了,也不能把您怎么样。当然了,最最厉害的,还是小姐了,竟然bī得四老爷不得不答应。”
“我算哪门子的厉害?”顾重阳被她的qíng绪说感染,笑着道:“为了让四老爷低头,我花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口舌,还跟他吵了那么久,他也不过是勉为其难地低头。可长房老夫人就不一样了,今天这件事qíng她真是做的太漂亮了。轻轻巧巧四两拨千斤就定了乾坤,别人不仅不能说什么,就连大夫人、老太太以后也不好再随便伸手管我们的事qíng了。这才是真正聪明厉害的人呢!”
“是啊,是啊,我当时在门口站着,实在是佩服极了。您都没有看到大夫人的脸色是有多jīng彩,当着长房老夫人的面,一直笑盈盈的,可一出了屋子,那脸色立马就落下来了,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四老爷就更不必说了,嘴角抿得紧紧,脸色铁青。”
顾重阳虽然没有看到,可却能想象出当时大夫人与四老爷吃瘪的样子。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拿捏她了,她心里一阵畅快,也越发佩服长房老夫人了。
有长房做后盾,她以后就不必花jīng力去对付老太太跟大夫人了,对上了长房老夫人,大夫人跟老太太她们迟早是要败的,她只要想办法让四老爷没办法晋升就行了。
到了那时,顾占云死了,四老爷热爱的功名利禄没了,次房败了,她的大仇才算真正报了呢。
当天下午,丹心就回到海棠院将绿芜与青芷接了出来,主仆多日不见,再次相会自然有一番契阔。
看着绿芜与青芷二人,顾重阳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自打母亲死后,她一直担心自己会走上从前的老路,被葛碧莲欺rǔ捧杀,声名láng藉,吃尽苦头,连绿芜与青芷都保不住。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的格局已经发生了改变了。
在葛碧莲进门之前,她获得了自由,护住了绿芜与青芷,身边还多了一个丹心。而外院有一个机灵gān练的顾泰来帮她办事,还有舅舅留给她的那三个人。
她再不是从前那个处处受制于人,任人宰割的四小姐了。
她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以影响绿芜与青芷,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可以改变事件的走向呢?
上一世舅舅家上了伪帝的贼船,最后伪帝败落,舅舅全家被满门抄斩,就连已经出嫁的表姐们都不能幸免。她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至少应该让舅舅们避开伪帝,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改变舅舅家最后的命运了呢?
可现在建兴皇帝现在还活着,伪帝现如今还是二皇子,他会造反还是好几年之后的事qíng,舅舅跟二皇子现在也并没有任何的jiāo集。
若是自己对朝堂的事qíng能有更多一些的了解就好了。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四老爷迎娶葛碧莲的日子。
因为皇上如今松口,有要把爵位还封顾家的意思,再加上四老爷如今是翰林老爷,不再是从前那个默默无闻身无功名的侯府庶子,所以次房敲锣打鼓,宾客盈门,十分的热闹。
虽然是娶继室,但是场面竟然比四老爷头一回成亲时还要隆重。
长房英大夫人、蕤大少奶奶也装作什么事qíng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去次房帮着招呼宾客。
顾重阳面色冷峻地站在门口,听着喧鸣热闹的锣鼓声,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绿芜就轻声问:“小姐,我扶您上马车,好不好?”
顾重阳这才发现她已经扶着马车站了好大一会了,而绿芜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自己的样子,更是让她心头一顿。
她这是做什么?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再也不管那些事qíng的吗?母亲死的时候,定然是看透了这个人,万念俱灰所以才选择自尽的吧。既然如此,自己还在这气愤什么,失落什么呢?
她应该打起jīng神,把手上该做的事qíng全部做完。
顾重阳收回望着次房院墙的眼光,登上了马车。
她要去宣北坊宣武门大街沈家去见姚真真,就是外室姚滴珠的女儿。
沈家人都在南京,这一处宅院里只剩下管家与看门的丫鬟仆妇。顾重阳虽然姓顾,但沈玉成临走前吩咐过,他们不在的时候,表小姐就是正经的主子,这宅子里的一切包括他们这些服侍的人,都归表小姐全权处置。
这一次,是沈玉成回南京之后,顾重阳头一回到这里来,上上下下的奴仆们没有一个不重视的。
所以,当顾重阳的马车在垂花门停下的时候,帘子刚刚掀开,她就听见仆妇们整齐一致的声音:“恭迎表小姐。”
绿芜扶了顾重阳下了马车,小厮管事都在外院,垂花门通向内院的甬道上仆妇门整整齐齐地站在两边,低眸垂手,十分的恭敬。
“大家不必拘谨,我今天来不过是来看看。先散了吧,有事qíng我再吩咐你们。”
仆妇们站着不动,等顾重阳走进内院之后,她们方散开。
桑武没有进内院,而是让一位姓袁的婆子服侍顾重阳。
走了几步,顾重阳的脚步不由一顿,她看到一个年轻俏丽的身影半隐在回廊的那头,只是那身影突然消失不见,只有一抹鹅huáng色的裙裾一闪而过。
她不动声色,只微微一笑,对袁婆子道:“我们去西花厅。”
舅舅不在,她是主人也是客人,为表恭敬,她没有去正房,而是去了西花厅。
袁嬷嬷有些意外,可脸上的笑容却比刚才深了很多。
等到了西花厅,顾重阳才发现花厅里有很多年轻俏丽的丫鬟,掀帘子的掀帘子,烹茶的烹茶,十分殷勤。
见顾重阳诧异,袁嬷嬷就道:“这些丫鬟是二老爷买的,说我们年级都大了,小姐来了没意思。这些丫鬟都跟小姐年岁相当,您来了见了她们心中高兴,说不定能多来几次呢。”
顾重阳闻言脸上不由就绽开一朵笑靥,舅舅永远都这么疼她。
“我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让她们都下去歇了吧,劳烦嬷嬷去请姚姑娘过来。”
袁嬷嬷并不意外,显然之前已经得到桑武的吩咐了。除了桑武,其他人都并不知道姚真真是谁,她们只知道这位姚姑娘是顾重阳的客人。
袁嬷嬷很快就去而复返,她进了西花厅,声音恭谨又和软:“小姐,姚姑娘请来了。”
姚真真站在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娇软清糯的声音:“请她进来。”
姚真真心头一凛,忙小步走了进去。
她的心qíng是很忐忑的,对于即将要见到的人,她根本不了解。在她们面前,父亲从来不说顾家的事。她只知道,父亲的这位嫡女是夫人沈氏所出,只知道她比自己略小一岁,在顾家排行第四。至于她长相怎么样,xing格如何,她都一无所知!她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她会接纳自己吗?还是会刁难自己?或者对自己百般挑剔?甚至是破口大骂?骂她母亲是狐媚子,骂她是庶nüè?
姚真真心qíng紧张,走进了西花厅。
huáng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放着猩猩红流云百蝠坐垫,一个如桃夭般艳丽,似玫瑰般璀璨的女孩子端坐在上面,低着头,轻轻chuī着茶盏。
她穿着荼白色的对襟开领褙子,褙子十分gān净,什么花色都没有,只镶了掐牙的边,下身穿着青黛色的裙子,十分普通的打扮。
可她肌肤胜雪,乌发如云,唇似花瓣,眼澄似水,通身的高贵气派,硬生生将穿着杏红色亮缎斜襟比甲,鹅huáng色百褶裙的自己给比了下去。
这就是顾四,通身的气派跟她想象中的侯门贵女一模一样!
不,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漂亮,还要高贵。
此刻的姚真真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浓浓的后悔,早知道如此,她应该穿那件月白色碎花褙子的,虽然那件颜色不新了,却可以衬得她楚楚动人,怎么也比这件qiáng啊。她真是蠢到家了,竟然想着在容貌上跟顾四小姐一争高下。说不定顾四早看出她的意图了,甚至会怪罪于她呢。
这个念头一起,姚真真立马就快步走上前,声音轻软中带着几分谦卑:“姚真真见过顾小姐。”
听到声音,顾重阳方抬起头来,看了姚真真一眼。
她长得跟四老爷可真像!
一样的圆眼薄唇长眉,不同的是四老爷是方脸,而她的脸圆圆的,十分娇俏。
她低眉敛目,手紧紧地攥着衣袖,明明很紧张却故意做出放松的姿态,有几分瑟缩。
顾重阳心底就叹了一口气。
当得知四老爷养外室的时候,她心里怒火中烧,比柴惜月登堂入室时还要忿然。她恨不能当时就冲到外室家中,将她们母女打个稀烂。
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qíng之后再相见,她心里竟然掀不起一丝的涟漪。
在她的眼里,姚真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罢了。她对她,既没有对外室女的恨,也没有异母姊妹的qíng。
若认真算起来,她心里或许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悯的。怜悯姚真真可怜,竟然贪上四老爷这样的父亲,其实也是在怜悯已故的母亲与她自己。
“姚姑娘不必客气。”顾重阳放下茶盏,道:“请坐吧。”
“多谢顾小姐。”
姚真真的谦卑多礼,令顾重阳有些诧异。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如今走投无路,寄居在沈家,会小心翼翼也很正常。不管怎么说,自己到底算是救了她。若是换做是她自己,对于帮助过她的人,也会一样恭敬的。
这样一想,顾重阳就觉得姚真真的表现的很正常了。
“顾小姐,多谢你伸出援手,救我于水火,真真虽无以为报,却时时刻刻不敢忘记你的恩德。”
她坐得比刚才进很多,说话的时候也不再低头,而是与顾重阳平视,顾重阳这才发现她的眉心竟然长着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衬得她娇柔婉转,妩媚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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