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这句话的,除了葛老夫人,还有二夫人。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伤心地看着顾重珠。三丫头四丫头都有了好姻缘,大丫头进入蕊珠书院自然也不愁的,只有她的女儿,前途堪忧。
受过家法之后,顾重珠消沉了很多,她没有生气,反而劝二夫人:“母亲你还没看清吗?顾重阳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起的,我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不怨旁人。您也别难过,只要我好好表现,我相信伯祖母不会亏待我的。”
二夫人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可这些顾重阳都一无所知,因为郝邵阳要去陕西了。
大齐朝的边疆一直不是很稳,虽然与吐蕃互动频繁,相处和平。但北边的瓦刺、鞑靼却屡屡骚扰,甚至过来破坏马市。
去年瓦刺、鞑靼遭遇大旱,饿死了很多牛羊,开chūn之后,瓦刺、鞑靼部民没有口粮,就南下攻打城池,想要掠夺食物与粮食。
榆林卫压力十分大,几乎日夜不敢松懈。郝邵阳的祖父临江侯身兼任陕西行都司指挥使与川陕总督两个要职,自然早早就上书向皇帝说明qíng况,并请求朝廷派兵,支援边境。
这几年瓦刺、鞑靼越发变本加厉,建兴皇帝一忍再忍,到如今终于忍无可忍。去年就责令户部囤积粮糙,以备战争之需。没想到,鞑靼、瓦刺这么快就来挑衅了。
皇帝大手一挥,不仅派兵十万前往边境,还让户部运送兵器、粮糙等战略物资,分明是想借此一役大败瓦刺、鞑靼。
两年前郝邵阳就想去,但那个时候他舍不得顾重阳,顾重阳的母亲去世,他也不放心。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焉能错过,更何况如今领兵作战的,是他嫡亲的祖父。
来辞行的时候,他并未依依不舍,而是壮志云天道:“重阳,我这一去,一定会将鞑靼、瓦刺赶出大齐,打的他们再也不敢来犯。我要用军功,给你挣一个诰命回来。”
上一世这个时候,边境的确是有过一场大战,而且是朝廷取得了胜利。可顾重阳却依然很担心:“我不要什么诰命,只要你好好的。早去早回,不要贪功冒进,要听临江侯大人的话,好好保护自己,为了郝家,也是为了我。”
郝邵阳就笑,跃跃yù试道:“有师父跟在我身边,他武艺高qiáng,等闲十来个大汉也休想近他的身。有他在我身边,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重阳却不这么想,行军打仗跟比武可不一样,可看着郝邵阳兴致勃勃要上战场的样子,她口中的话就咽了下去。他就像是个等待去放风的孩子,说得再多都不如让他亲自走一遭有用。临江侯是他嫡亲的祖父,一定会护着他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顾重阳就问丹心:“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正(上午七点)”。顾重阳拥着被子坐着,想着大军此刻已经出发了,希望郝邵阳能高高兴兴的去,平平安安的回。
可没想到顾重阳刚刚穿好衣服,连饭都没有吃,丹心就告诉她,郝邵阳来了。
顾重阳吓了一跳,忙跑出去问:“出了什么事qíng?”
郝邵阳一脸的郁色与担忧:“重阳,我师父病了。”
郝邵阳的师父名叫赵好义,是河北沧州人氏。
早在七八天前,赵好义还在沧州的时候就感觉到身子有些不舒服,就是呼吸不顺,头沉目昏,动作凝涩,举手投足不如从前苍劲有力。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接到郝邵阳的信之后就急急忙忙赶到了京城,准备跟郝邵阳一起去陕西。
可没想到刚到京城,他就觉得自己头昏目眩,身体绵软,显然病qíng是加重了。他怕自己生病耽误郝邵阳,就瞒着没有说,就随便抓了个土郎中看病。郎中说他他脏腑气机不畅,气郁不舒,就开了开胸理气汤。
他连吃了两天,并未见好转,却也没有加重。他以为自己再服些药就会好了,可没想到的是,本来打算今天早上跟大军一起出发的他,突然病得起不了chuáng了。
这一回郝邵阳没有请太医,而是立马就跑过来通知顾重阳。
顾重阳知道,郝邵阳父亲早亡,祖父又一直在陕西,赵好义是除了渔老、皇后、临江侯夫人之外对他最重要的人,她也不含糊,立马就赶到临江侯府给赵好义治病。
赵好义四十多岁,是个jīng壮的汉子。
可惜现在的他四肢痿废,筋骨不振,肌ròu绵软无力地躺在chuáng上。顾重阳给他号了脉之后,他立马就问:“顾小姐,我这病要紧吗?什么时候能好?”
郝邵阳叫他来,是想带着他上战场的,可还没出门,他就病倒了,还连累的郝邵阳不能随军出行,他十分的自责。
郝邵阳就安慰他:“师父,你别担心,重阳的医术十分的好,定然很快就能治好你。大军出发了也没事,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快马加鞭不下鞍,几天就能追上了。眼下你好好养病,其他的别多想。”
可赵好义不这么想,郝邵阳越是这么说,他越是觉得自己得了绝症。
对于一个长年习武给人做保镖师父养家的人来说,四肢无力不能动了,不异于晴天霹雳。
他觉得自己活不长了,要不然就只能做个废人,在chuáng上等死。
他握紧拳头,想用力锤chuáng,却发现自己胳膊软绵绵的毫无力气,这令他更加沮丧。四十多岁的彪形大汉,几乎要哭出来了。
顾重阳能理解他的无助,忙道:“赵大叔不必担心,你这不是什么大病,我能治好。”
他不信,往往越说是小病的,越是大病。
他无力地躺在chuáng上,面色苍白,两眼空dòng无神。
“赵大叔!”顾重阳知道他这是想多了,以为自己得了了不得的大症候,丧失了信心,赶紧解释道:“我治过不少大病,但你这个的确不是大症候。不过你这一段时间饮食不规律,导致中焦脾胃之气虚弱下陷而已。你别想太多了,这是小毛病,只要好好调理,不过是半个月的事,断不会要了你的命。你还能跟从前一样生龙活虎,飞檐走壁,百人难敌的。”
赵好义很沮丧,他冲顾重阳拱拱手道:“顾小姐,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没听说过饮食不规律会让人手脚无力的。至于中焦之气下陷,更是闻所未闻的事。”
不是说习武之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这个赵好义头脑不仅不简单,反而还喜欢胡思乱想,真让人无语。
他是郝邵阳的师父,又是病人,既然接诊了,就必须给他治好。可他若是没有信心,不配合,就是神仙也难救。
她不信自己说服不了了他!
顾重阳燃气了斗志,侃侃而谈道:“人活着,全凭一口气。你们习武之人,都知道丹田是命脉,因为运气全靠丹田,若是丹田bào露给敌人,无异于自寻死路。赵大叔,这一点,你总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啊,我现在丹田的气根本运不起来。”赵好义脸色更加难看,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这跟我的病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顾重阳正色道:“丹田有气,中焦脾胃一样有气。人有jīng气神,全凭一口气。有个成语叫中气十足,说得是人很有jīng神,说话有力量。这个中气,就是指人的中焦之气。这个中焦之气,主要靠脾胃提供运转。当脾胃不好,中气自然不足。偶尔一顿不吃饭,就会饿得心发慌,说话无力,就是这个原因。”
“我们的五脏,对应五行,脾属土,是人的后天之本,它把胃中的水谷之jīng供养给五脏四肢,脾不好,四肢无力jīng神不振,甚至会导致肌体痿废。由于长期饮食不调,脾得不到供养,自然没有办法把水谷的jīng华供给给身体。”
顾重阳道:“再说得通俗一些,就好像常年得不到阳光雨露肥水滋养的土地,越来越贫瘠,自然没有办法长出庄稼了。”
她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由不得赵好义不相信。
“顾小姐,我的病你真的可以治好?”
见他流露出求生的意念,顾重阳心头一松,微笑道:“当然可以。我顾重阳从来不说大话,我说可以治好,就一定能治好你。”
“师父,重阳的本事非常大的,再难的症候遇到了她,都一定能解决,你就放心好了。”郝邵阳道:“您现在什么都别想,安心服药养病,等你身体好了,我还等着你跟我一起去陕西呢。”
一席话说得赵好义愧疚之心大起:“少阳,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康复跟你一起去陕西杀敌报国,建功立业。顾小姐,你看,我该吃什么药呢?”
“吃升陷汤加人参。”顾重阳解释道:“升陷汤由生huáng芪、知母、柴胡等组成,是升阳举陷、补气升气的经方,人参可以加qiáng益气之力,正对您的症候。”
赵好义听了,也觉得顾重阳这方子开得不错,他是习武之人,多多少少懂点医理,之前是因为自己突然生病全身无力吓坏了,冷静下来之后,理智也恢复了回来。
药服用三天之后,赵好义就可以下chuáng走路了。
顾重阳去给他复诊,正在诊脉,突然从外面传来一个女孩子响亮焦急的声音。
“爹爹!”
随着声音落下,郝邵阳陪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个字高挑,身材健美,走路的时候步子迈得很大,几步就走到赵好义的chuáng边,关切地问道:“爹爹,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你怎么病了还瞒着我,若不是师弟派人告诉我,我怕还蒙在鼓里呢。”
说道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哽咽。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赵好义刚毅的脸上就流露出几分心疼:“你这孩子大惊小怪的,你看看爹爹我什么事qíng都没有,你哭什么,当着你师弟与顾小姐的面,让他们看了笑话!”
少女抬头看了赵好义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半信半疑道:“爹爹你真的没事?”
赵好义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是你师弟太小心了,怕我有事。若不是他担心我,非要留我下来养病,我如今怕是跟着大军早就离京了。你若是不信,我这就起来,跟你过几招。”
“过几招就不必了,我信爹爹就是了。”少女破涕而笑,接了郝邵阳递过去的帕子,擦了擦眼泪。
她转过头来,对顾重阳笑着说道:“你一定就是少阳师弟天天挂在嘴边的顾小姐吧,我是少阳的师姐,名叫赵梦兰。我担心爹爹,这样横冲直撞闯了进来,让顾小姐看笑话了。多谢顾小姐帮我爹爹治病,请受我一拜。”
赵好义已经四十岁多岁了,郝邵阳又叫她师姐,顾重阳原本以为他的女儿怎么着也得有十七八岁吧,至少也会比郝邵阳年纪大一些。没想到这个赵梦兰比自己大了一两岁的样子,比郝邵阳要小。
她微微有些吃惊。赵梦兰已经双手抱拳,深深地拜下去。
顾重阳还是头一回跟这样的江湖儿女打jiāo道,她赶紧上前托住了赵梦兰的胳膊,道:“赵姑娘不必客气,给赵大叔治病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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