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呀!”顾重阳道:“这饴糖很甜的。”
一个皮肤黢黑,眼睛明亮的小伙计走到顾重阳面前蹲下来,双手伸开放在地上:“我们身上脏,不敢从贵人手里接东西,贵人你把糖丢在地上吧。”
顾重阳微微有些诧异,这小伙计真有眼色!
她微微一笑,一粒一粒地把糖丢下去,糖果就稳稳地落在小伙计手中。
“谢贵人赏!”小伙计咧嘴一笑,抓着糖走到木柴边,对着另外两个小伙计道:“一共四颗,我们三个一人一颗,剩下的这一颗,也归我,就算是我辛苦的跑腿费。”
“这怎么行?”那两个小伙计不依:“你不过是说了两句吉利话罢了。”
小伙计立马把手举得高高:“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分糖给你们了。这糖全部归我!你们既然会说吉利话,就去跟贵人说吧,贵人要是给了你们糖,我也不要你们的。”
那两个小伙计听了,对视一眼,纷纷败下阵来:“好吧,就依你,给你两颗就是。”
真是个伶俐的人!
顾重阳在厨房里面听到他们斤斤计较分糖的声音,沉重的心qíng轻松了许多。
“小姐,需要我帮您做什么吗?”绿芜看着顾重阳泡药、生火、煎药十分的熟练,有些诧异。
顾重阳十分有耐心地照看着炉子,头也不抬一下:“你拿二十两银子,跟客栈老板买半筐新鲜的莲藕来。”
“小姐,这个季节,哪有新鲜的莲藕啊?”绿芜有些为难:“就算有,都在淤泥里,这天气这么冷,也没有人下去捞啊。”
“所以,我才让你拿二十两银子啊。”顾重阳这才抬起头来看绿芜,面色冷峻:“二十两不够,就给四十两,四十两不够,就给一百两,总有人会愿意下去从淤泥里捞莲藕的。”
“小姐,为什么一定要莲藕呢!”绿芜循循善诱道:“换成别的好不好?”
顾重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要是不想去,就直接跟我说,我自会想别的办法,别跟我讨价还价。”
绿芜被顾重阳吓了一大跳,忙道:“我去问问伍嬷嬷!”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顾重阳气馁地坐下来。
绿芜与青芷两个人是很听话,但是她们听的是母亲还是伍嬷嬷的话,自己让她们做什么事qíng,太费神了。
自己以后要在内院行走,一定要有能指使的动的人。
若以后天天都像今天这样,她烦也烦死了。
她院子里的人,不跟自己一心,这种qíng况太糟糕了。
好在绿芜与青芷都已经十五岁了,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回到京城之后,自己就请母亲做主把她们找个好人家嫁了,再买几个小丫鬟回来慢慢调|教。
她不信自己找不到得心应手的人。
上一世母亲离世之后,很多人都投靠了继母,唯有绿芜与青芷两个守在自己身边,这份qíng谊,顾重阳心里是感激的。
可重生之后,她需要的不是守护,不是像小孩子一样的哄瞒,她需要的是执行力与忠诚度。
只听她顾重阳的话,忠诚于顾重阳一个人。只有这样的丫鬟,才是她需要的。
“大小姐!你给我二十两银子,我保证给您弄一筐新鲜的莲藕来。”
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顾重阳应声回头,就看到刚才那个黑面膛的小伙计抱着柴站在门口对着自己笑。
“你能弄到新鲜的莲藕?”顾重阳饶有兴致地问他:“你个子这么矮,跳进池塘里,水都能把你淹没了,你怎么采莲藕?”
“大小姐,你别管我怎么采,你给我二十两银子,天黑之前,我保证把莲藕给你送来。”
“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呢!”顾重阳问他:“像你这样的小伙计,我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若是买的多,价格还可以更便宜。二十两银子,可以买四五个你这样的小厮了。我把银子给了你,万一你拿着银子跑了怎么办?到时候我岂不是人财两空?”
啊?
小伙计傻了眼,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好像在绞尽脑汁想办法。
“大小姐,我叫枣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整个泊头镇没有不认识我的。我如今没有正经事做,也不曾卖身给客栈的赵大叔,我就是个闲帮,谁家做事少了人手,需要帮忙,只要招呼一声,我立马就到。”
“像我们这样的人,名声比xing命还重要。若是名声坏了,以后谁还敢要我做事呢,我若真昧着良心骗了你的银子,您只要跟赵大叔说一声,我的名声就坏透了,我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说着,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别说是骗人钱财了,就是路上拾到了银子,我还不敢要呢。不信您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枣子可是出了名的价格公道,一诺千金,童叟无欺。”
第16章 。装神
顾重阳不说话,只低头拿扇子轻轻扇着炉火。
那个自称叫枣子的小伙计就把柴放下,朝前走了一步。
“大小姐,我知道,就算我这样说,您也不一定相信我。不过我既然诚心想做您的生意,帮您的忙,就一定能相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枣子道:“我看大小姐您家中奴仆成群,gān脆您派个人跟着我一起去好了,我保证天黑之前连人带藕给您送回来。因为我多用了一个人,那就少二两银子好了,十八两。您给我十八两,我保证把事qíng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这个小伙计,怎么这么有趣。
顾重阳回头看了一眼枣子,噗嗤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让枣子生出几分忐忑。他立马信誓旦旦道:“大小姐,我不骗你,我真的可以弄到新鲜的莲藕。”
“我相信你!”顾重阳道:“这件事qíng我教给你去办,既然说了是二十两,那就二十两吧。你刚才长篇大论说了这半天,恐怕嗓子也gān了,多出来的二两给你买糖水喝。”
枣子闻言大喜:“大小姐你放心,我一定把莲藕给你弄来。藕在人在,藕失人亡。”
他郑重其事地保证,令顾重阳忍俊不禁,她从荷包里取出银票jiāo给他。
枣子神色激动地从顾重阳手中接过四张银票,只觉得这轻飘飘的四张纸有千斤重。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多钱,做这么大的卖买。
从前他做的最大的卖买,就是为李员外跑腿,可那也不过是三两银子,这一次是二十两啊,让他如何不激动。
“是大通钱庄的票子,认票不认人,见票就给钱,全是五两一张的。”枣子把银票看了又看,吞了吞口水道:“事不宜迟,既然您同意了,那大小姐,那您派个人跟我一起去吧。”
“不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让你帮我办事,就是相信你。”顾重阳道:“二十两银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
她舅舅是南京富商,她母亲有丰厚的嫁妆。别说是现在,就是前世母亲不在了,她也从没有缺过钱花。
枣子把银票收起来,郑重道:“大小姐,您看得起我枣子,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这份信任。”
“要快!”顾重阳再次叮嘱:“我有急用。”
“是!”枣子拔腿就朝外跑。
她的确是有急用,她开的这个药方子是滋yīn的药,要加入藕汁作为药引子。
这个药的关键之处,就在于藕汁。藕汁可以让药xing发挥到最大,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顾重阳熬好了药,绿芜也回来了:“小姐,伍嬷嬷一直在夫人房里,等伍嬷嬷出来了,我问过她,就去帮你弄莲藕好不好?要是今天吃不上也没关系,明天再吃也是可以的。您想吃藕,我一定帮你弄来。”
顾重阳看了绿芜一眼,很是失望。
“你把药拎着,咱们回去。”顾重阳没有回答绿芜,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绿芜担忧地看了一眼顾重阳,拎了药罐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
顾重阳心里却有其他计较。
已经熬好了药,药引子也有人去弄了,该如何让母亲喝下去呢?
她用什么说服母亲?
顾重阳上了楼梯,遇上了从母亲房里出来的伍嬷嬷,她两眼通红,神色悲伤。
“小姐!”伍嬷嬷嘴唇颤抖,揽着顾重阳的肩膀,无声地哭了出来。
“嬷嬷,母亲不会死的!”顾重阳稚嫩的声音格外认真:“我前天病重,梦里遇到一个老神仙,他告诉我李杏chūn老大夫只能治好我的病,却治不好我母亲的病。他还给了我一个药方,说母亲服了,一定能好。我已经熬好了药,等这店中的小伙计给我弄来了藕,母亲服了,立马就能止咳止血。”
“好小姐,你这么懂事,夫人没有白疼了你……”伍嬷嬷笑中含泪道:“你以后要听嬷嬷的话,嬷嬷会好好照顾的你的,你要平平安安地长大,绝对不辜负夫人对你的期望。”
顾重阳气馁地咬了咬唇,为什么自己是个小孩子,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自己呢?
母亲与父亲不相信自己,伍嬷嬷不相信自己,连绿芜与青芷自己都使唤不动,这种被人制肘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顾重阳稳了稳心神,抓住了伍嬷嬷的胳膊。
“嬷嬷,你是不是一到晚上就腿酸?”
“小姐……”这个话题转变得有些快,伍嬷嬷有片刻的呆滞:“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腿的确经常发酸,可她知道,这是老年病,人老了都会这样。她怕夫人担心,怕夫人送她去庄子上养老,所以,她一直瞒着,连儿伍大成都没有告诉。
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
见伍嬷嬷愿意听自己说话,顾重阳jīng神一振,脸上却丝毫不露。
她没有回答伍嬷嬷的话,而是用一种毋庸置疑地口吻道:“你的腿时常发酸,平时倒还不算严重。但是到了yīn天下雨的时候,你的膝盖不仅酸胀还会刺痛难忍。到了冬天,还会肿大,走路的时候关节还会咔咔做响,连走路都困难。”
顾重阳顿了顿道:“嬷嬷,你这是老寒腿,必须要赶紧治疗。若是再不治,你恐怕会瘫痪在chuáng。”
伍嬷嬷越听越郑重,听到最后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不知是因为害怕自己会瘫痪,还是惊疑于顾重阳准确地断定。
顾重阳见火候到了,就道:“不过你放心,老神仙说了,你这是湿寒导致的老寒腿。等咱们回了京城,你冬天不要出门,就在烧了地龙的房间里呆着。好好用药,加以推拿,两年就能痊愈。”
伍嬷嬷终于愿意顾重阳了:“小姐,你梦里真的遇到老神仙了?”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她虔诚又不失期待的眼神却表明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是真的。”顾重阳重重地点头,认真道:“嬷嬷,难道你忘了,昨天李杏chūn老大夫来的时候,我就说了,他可能诊错了。因为老神仙说了,我母亲是肺部yīn阳失调,不是肺寒。可惜我昨天说的时候,你们都不相信我。事实证明,老神仙说的是真的,他没有骗我。是你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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