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当然不知道,他更不知道这跟孙子小石头的病有什么关系。可顾重阳既然这样问,他却不能不答。
“我并不清楚,顾大夫定然是知道的,愿闻其详。”
顾重阳微微一笑,秀美动人的脸上都是从容:“饼铺老板使了一个毒计,在伙计头一天上班的时候,从早到晚都不许伙计进食,等到晚上伙计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将放了许多麻油猪ròu的糕点端给伙计们,不限数量让他们敞开肚皮吃。饥肠辘辘的伙计们见到热气腾腾的糕点,可以说是两眼放光,láng吞虎咽。结果不用我说你也一定知道了,这些伙计由于吃得太多太饱,不是上吐就是下泄,以后再见到糕点、闻到糕点就会觉得恶心,更别提吃它们了。而且最终的结果是老板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可伙计们却因为得了食伤症,连吃饭都不甚香了。”
她微微顿了顿方道:“小石头的病也是如此。定然是他刚断奶的时候做下的病。,因为希望他身体康健qiáng壮吃饭时总是喂太多的食物,以致于他如糕点铺子的伙计们一样得了食伤症。有的孩子,身体健康,胃口好,吃下去的东西很快消化,就会长得白白胖胖。可小石头天生体弱,吃下去的食物消化不了,堆积在肠胃中,导致他越来越不喜欢吃饭,身体自然也越来越差。”
王老爷跟王太太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顾重阳更是得意,她并不表现出来,只是总结道:“所以,小石头这种症状看着是厌食症,实际上厌食症是结果,并不是原因,根本的原因就是伤食。”
她堪堪而谈,说医理,举例子,信手拈来,如数家珍,声音娇软清糯,说不出来的好听,听在人耳中,好似有魔力一样,让人不得不信服。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因为自信而异常明亮,嫣红的嘴唇更是如娇美的花瓣,说话时或张或合,十分灵巧。
王九郎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只觉得这个样子的顾重阳是他从未见过的,如jīng金美玉一样jīng致,像太阳月亮一样耀眼,让人无法忽视。
这个小丫头,她还有多少惊喜留给他?
她对医理的解说征服了王老爷,他顾不得顾重阳是个小姑娘,自己的年岁比她父亲还要大,激动地用上了敬称问:“那您说,小石头这病该如何治?”
“服药加推拿,还有平时的食物也需要注意。”
“那您快开方子吧。”王老爷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没想到顾重阳却摇了摇头:“我不能给他治。”
这下子别说王老爷了,就是王太太也惊讶地“呀”了一声。
王老爷慌忙道:“顾大夫,只要你愿意给小石头治病,这诊费的事qíng,一切都好说。还有刚才,我对你心存怀疑有所冒犯,也并不是刻意之举,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还有小石头,他只是个孩子,他打了您一下,您若是心里不痛快,大可以打我,我绝无二话。只求求您看在我两个老年丧子,只有这一个独苗苗的份上,救救这孩子。”
眼看着孙子身体每况愈下,王老爷夫妇只能忍痛割爱将其送到jī鸣寺来剃度。本以为山重水复疑无路,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让他遇到了顾重阳。
她一阵见血地指出小石头的病症,分明是有十足的把握妙手回chūn,没想到她竟然不愿意出手救人。
王老爷夫妇自然百般劝说,甚至可以说是苦苦哀求。只要能救小石头的命,他们宁愿给顾重阳跪下的。
王老爷甚至转了头去看王九郎:“九郎……”
王九郎并不说话,以这小丫头的xing子,绝不会见死不救,她这么说定然是有她的思量。
顾重阳见王九郎看着自己,并未开口,心里存了几分感动。
来的路上他说能治好自然最好,治不好也是小石头命该如此,让她不要有压力。可顾重阳却知道,他定然很在意小石头的,毕竟王家子嗣凋零,王老爷这一脉与王九郎家又是同宗,他定然不希望这一脉绝了后。否则,以他那般冷清、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的xing格,怎么可能会出手管小石头的事?
可现在,自己拒绝了给小石头治病,王老爷苦苦哀求,他竟然能不为所动站在自己这一边,光这份信任就足以让她感激不已了。
“王老爷,并非我不给小石头治病,而是小石头不光身体有疾,xing格也十分乖僻,按他现在的qíng况,我就是给他开了药,也不见得他就会乖乖地喝。我治不好他的病,不是我无能,而是他不听话。可外人并不知qíng,他们只会觉得是我没本事。我何必要因为他砸了我的招牌呢?”
王老爷与王太太脸色一白,显然是被顾重阳戳中了软肋,她说得没错,小石头xing格乖僻,每次吃药都哭闹不止,打翻无数碗药汤。
就在他们以为事qíng没有转机的时候,顾重阳突然又道:“要我给小石头治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王老爷忙不迭地点头:“什么要求,你说!”
“治疗期间,必须将小石头留在这jī鸣寺,你们二位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与小石头见面。不仅如此,之前服侍小石头的人,通通不能留在他身边。”
顾重阳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小石头,他听了顾重阳的话,并不担心,只啃着手指头偎在王太太怀里。
他如此有恃无恐不是没原因的,王老爷与王太太对视一眼,纷纷犹豫:“这……”
“既然二位不答应我的要求,那我这就告辞了。”顾重阳毫不犹豫,站起来就朝外走。
“顾大夫请留步。”王老爷当先反应了过来,他当然不能让顾重阳走:“我们也不是不答应,只是小石头这孩子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乍然离了我们,我怕他不习惯。你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既然他下不定决心,那顾重阳就替他们做决定,她说出来的话越发不客气:“王老爷恐怕是担心我无能,治不好小石头吧?否则怎么会同意将小石头教给寺里的和尚,而不愿意将小石头jiāo给我呢?”
一席话说得王老爷如醍醐灌顶,是啊,他们原来是打算将小石头留在jī鸣寺剃度而且永世不再见面的,如今有了转机,怎么反倒犹豫起来了?
比起小石头成为和尚,祖孙一生不能相见,顾重阳提的这个要求简直一点都不过分。
“顾大夫,你说得对。既然如此,那我就将小石头jiāo给你了。”王老爷下定了决心道:“一切都照顾大夫的吩咐,不知小石头这病治愈需要多久?”
“需要多久要看小石头的表现。”顾重阳看着小石头道:“不过,如果时机合适,我可能会考虑让你们来探望小石头。”
王老爷咬了咬牙道:“好。”
他对了王太太催促了一声:“把小石头留下,我们走。”
王太太还有不舍,王老爷却怒道:“你想小石头当和尚吗?我们来jī鸣寺的目的你忘了吗?是短暂的分离还是永世分离,你可想好了?”
王太太再不舍,也能分得清孰轻孰重的,她站起来,将小石头推开。
小石头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几分惊慌,他死死地抱着王太太的腰,无论王太太怎么劝都不松手。
王老爷到底是男子,比王太太果敢冷硬,他走上去,用力掰开小石头的手,将他推开,拽着王太太的胳膊,转身就走。
“祖母!”小石头哭着上前,要追上去,顾重阳对丹心使了一个眼神,丹心一把搂住了小石头。
小石头哭声更大:“祖母,祖父,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小石头……”
小孩子的哭声又惊慌又难过,听在人耳中十分不忍,王太太与王老爷纷纷止住脚步。
顾重阳眼睛就眨了眨,原来,小石头会说话,如此,更好了。
知道他们舍不得,可她更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心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老爷若是舍不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若是有可能,他也不想把孙子丢在这里,可若离了顾重阳,那就是要孙子剃度了。
王老爷咬了咬牙,摇了摇头。
王太太回头去看小时候,祖孙两个皆满面泪水,小石头见事有转机,不由一喜,甚至朝王太太伸出手去:“祖母,不要丢下小石头!”
王太太见娇生惯养的孙子被一个年轻秀丽的丫鬟死死地抱着,虽然未受伤却也不得自由,想着自己夫妇尚在,他们都这般对待孙子,等他们走了,乖孙不知道还要受多大的痛苦。他哭了谁哄?晚上谁哄他睡觉?孙子自打出生,一时半刻也不曾离开她的身边,是她的心头ròu,听着他的哭哑了的声音,她更是眼泪止不住。
“小石头,你乖乖听顾大夫的话,祖母过几天就来看你。”
说完,她也不看孙子如何闹腾哭泣,哽咽着离开了jī鸣寺。
王九郎自然前去相送,小石头见祖母走了,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生出一股大力,挣开了丹心的怀抱,朝外跑去。
顾重阳岂会容他得逞,在他将将要出门的时候一把将门关上,死死锁住。
小石头气得用力推门,见打不开竟然大发脾气,将室内的但凡他可以碰到的东西都砸个稀碎。
看着满屋láng藉,他犹不解恨,只拍着门大声哭泣。
顾重阳正纳闷这孩子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竟然还不觉得累,小石头却靠着门坐了下来,换成小声的哭。
顾重阳这才冷漠道:“你砸够了没有,你祖父、祖母已经不要你了,将你jiāo给了我。这一次,我就原谅你,若是再有下次,我就将你卖了,让你永远都见不着你祖父、祖母。”
小石头大惊,尖厉道:“不可能,你撒谎,祖父与祖母不会不要我的!”
顾重阳依然很冷漠:“那你说说,刚才你祖父祖母怎么会将你留下?”
小石头像想起了什么,恶狠狠地瞪着顾重阳:“是你!是你让他们走的。都是你。”
他说着冲了上来,扑到顾重阳身上拳打脚踢。他虽然年纪小,可因为愤怒,拳脚很重,落在人身上也很疼,顾重阳生生地忍着。
王九郎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当时就想要冲进去看看qíng况。小孩子手脚不分轻重,会不会伤了她?
可当他的手碰到门的一瞬间,突然又收了回来,她很厉害,想来一定有办法降服小石头,他也要对她有点信心才是。
果然,顾重阳忍了一会,就站起来道:“丹心,给我拿绳子来,将小石头给我绑起来。”
丹心见小石头打顾重阳,心里早就不痛快了,碍着顾重阳没有吩咐才一直没有动作,此刻听了顾重阳的话,二话不说就找了绳子来。
小石头瑟缩了一下,拳脚慢了下来。
他还知道害怕!
“你……你不能绑我,我要告诉我祖父祖母,让他们狠狠打你板子!”
“哼!”顾重阳冷笑道:“你祖父祖母的确能为你做主,只可惜他们现在走了,这里我说了算,我说把你绑起来,自然会有人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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