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郎眼眸不由一闪,经商之人大多吝啬,没想到沈玉成竟然如此大方,沈家的生意这么多年能蒸蒸日上不是没有原因的。沈玉成虽不是经商奇才,但为人正义,内直外方,是个守家传业的上好人选。
他笑道:“既然如此,明天我就让人将祭祀之人的尺寸给沈先生送去,一共三百多人,半月之期,可以完工吗?”
沈玉成赶紧保证:“王公子不必担心,一定按时jiāo货。”
本是道谢而来,没想到惊喜连连,收获颇丰,等马车从jī鸣寺大街上驶出很远,沈玉成才生出真实的感觉。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我沈玉成活到将近四十岁,走南闯北做生意,见到的人不计其数,像王九郎这般风采照人的人物还是头一回见到。别说是官家公子了,就是稍有资产的富家子弟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不拿正眼看人?像王九郎这样的天之骄子,竟然如此谦和有礼,真真令人大开眼睛。”
沈玉成赞叹道:“世人都称赞王九郎容貌出众,似神似仙,玉树公子,郎艳独绝。但我看来,他胸襟气度,从容飘逸的姿态才是世无其二。”
听着舅舅啧啧称赞,顾重阳不由想起舅舅第一次见到王九郎时的防备与不以为然,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就翘了起来。
沈素迎不以为然道:“爹爹,你也太夸张了吧,王九郎虽然长得好,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好像他天上有,人间无一样。再厉害,还不是跟我们一样一天吃三餐,也会打嗝、放屁……”
“胡说!”沈玉成被她逗笑了:“王九郎神仙一流人品,你这样太失礼了。”
沈素迎做了鬼脸,笑嘻嘻地靠在顾重阳身边,见她嘴角翘得高高的,就问:“爹爹夸王九郎,你怎么这么高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爹爹夸的人是你呢。”
顾重阳被说中心事,不由微微一笑:“你这样不高兴,还不是因为舅舅夸了王九郎没夸唐案首,如果爹爹夸了唐案首,你还会反驳吗?”
刚才在jī鸣寺,顾重阳看的真真切切的,别人在说话,沈素迎觉得无聊,一直盯着唐一清看个不停。
沈素迎俏脸一红,悄悄地掐了顾重阳一把,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分明是害羞了。
好在沈玉成跟沈让说话,没注意她们说什么。
“人富起来之后越想富,忘记之前受的苦难,对穷人越发盘剥,越发惟利是图,所以世人常说,无商不jian,十商九jian。我们沈家祖上做药材生意发家,为的是帮助穷人减少痛苦。如今虽然沈家富了,也要记得知恩图报、求利更要重德。钱没有了,可以赚回来,德行坏了,那是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的。”
沈让、沈素迎、顾重阳都正襟危坐:“是。”
沈玉成继续道:“做商先做人,生财有大道。以诚待人,以信接物;以义为利、以仁为质。这是沈家祖训,你们一定要记牢。”
“是,我们记住了。”
沈玉成又道:“你们一定好奇,我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其实也不是无缘无故,今天看到王九郎,有感而发而已。”
“人家都说,富不过三代,原因是因为富家子弟骄奢yín逸惯了,不能守业。这固然是原因,然沈家先祖却不认同,沈家先祖认为:积财于之女者,子女未必能享也。积书于之女者,子女未必能读也。不如积yīn德于冥冥之中,于子孙长久计。”
“以义为利,不以利为利,沈家如今蒸蒸日上,逢凶化吉,皆是因为祖上世代为仁,施粥修路,送药救贫,冥冥中积下yīn德,庇佑所致。”
听舅舅说这些,顾重阳越来越惊叹,沈家先祖竟有如此远见卓识。怪不得上一世舅舅发达,成为凉国公之后,也并未为难顾家,恐怕就是因为舅舅一直秉承沈家为人为善的祖训吧。
而自己之所以能死而复生,重活一回,挽救沈家,必定也是沈家先祖的庇佑。
沈玉成继续道:“铁打的王家,流水的皇帝,王家世代传承几百年,代代都有杰出人才,想来也是因为王家祖上积德的原因。王九郎一定跟我们一样,秉承祖训,愿意帮助别人。我们今天受了他这样的大的恩惠,一定要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机会,必要报答他的恩qíng。”
沈让与沈素迎越听脸色越凝重,顾重阳也是,小脸板的紧紧的,不敢放松。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沉重,沈玉成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必定不会给沈家抹黑。”
说到这里,不由脸色黯然,叹了一口气:“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守住本心,听从祖训。”
听他话中似有所指,顾重阳不由问道:“舅舅,那天勾结窦浩晓,陷害沈和堂的内鬼究竟是谁?”
“是四房的沈玉罗!”沈玉成痛心疾首道:“沈家四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打从你曾外祖父那一代分家之后,就数我们这一房蒸蒸日上,最是富有。其他三房,虽然良莠不齐,但我一直没忘记我们都姓沈,也一直提拔他们,对他们多有照拂。还安排他们在各个铺子里做事,从来不曾亏待他们。”
“尤其是沈玉罗,我一手将他带出来,带着他走南闯北,教他认药辨药,进货谈价格,对他十分倚重信赖。他拿的工钱是别人的好几倍,年底还有铺子分红,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背叛我的竟然是他!”
前一世沈玉罗还有他的儿子沈正,跟着舅舅一起去了京城,还谋到了不错的职位。沈家另外三房,舅舅最亲近照拂的就是沈玉罗这一房了。顾重阳之前怀疑陷害沈和堂的是那些伙计掌柜,谁又能想到内鬼竟然是沈家人呢。
她气愤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人一定不能轻易饶了他,必须给他一个教训才是。舅舅你打算怎么处置他?jiāo给官府吗?”
沈玉成摇头:“我暂时把他关了起来。”
第140章 。第 140 章
“是应该将他关起来,等过了八月,窦浩晓离开南京,新任知府上任了,再将他jiāo出去。这种吃里扒外,恩将仇报之人,就让他将牢底坐穿,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此一来,也能震慑其他人,让他们看看与沈家作对的下场。”
沈玉成没说话,沈素迎却义愤填涌道:“重阳,爹爹把他关起来,并不是为了要教训他,恰恰相反,爹爹打算关他一阵子小惩大诫就放了他!我跟大哥、二哥怎么劝爹爹都不听,反而还说将我们训斥了一顿,你说气人不气人!”
沈素迎说着,冲顾重阳使了一个眼色,希望她能劝劝沈玉成。
顾重阳也觉得这个惩罚轻了:“舅舅,我知道你遵循沈家祖训,不忍对同族人下手,但事实是沈玉罗吃里扒外在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王九郎及时出现,沈和堂会遭遇什么样的结果。你是沈家当家人,一旦你锒铛入狱,其他的铺子都会如沈和堂一样被窦浩晓查封。”
“到了那时,沈玉罗岂会因为我们可怜而照拂舅母与沈家众人?他不会,他只会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跟窦浩晓一起将您这些年来挣下的家业据为己有。这就是沈玉罗冒着风险陷害沈和堂最大的目的。”
随着顾重阳的话落音,沈玉成的脸色也越难越难看,他何尝不知道沈玉罗láng子野心,只不过碍于同族不忍痛下杀手罢了。
“话虽如此,他到底也姓沈。”
“舅舅你若是此时心慈手软,其他人有学有样,岂不是会带坏了沈家家风。”顾重阳斩钉截铁道:“我看不如这样吧,既然舅舅你想放过沈玉罗一马,那就放了他好了。只不过沈玉罗此人绝对不能再留在沈家,这样的害群之马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同族相残,必须开祠堂,从族谱上除名,赶出沈家。至于以后他是发达也好,落魄也罢,那都跟沈家无关了。舅舅,这总行了吧。”
既然舅舅拿不定主意,那就由她来拿主意好了:“你顾念着同族之qíng,可有些人良心没了,别说是同族之qíng,就是十几年的夫妻,亲生儿女,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当成棋子来利用的。”
这一番话戳中沈玉成的心事,想起胞妹的遭遇,他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道:“重阳说得对,就按照你说的办。”
马车很快就抵达沈家,刚进门沈谦就走上来,语气有些激动道:“爹,你总算回来了。喜事,喜事,我们沈家马上就要跟贵人做生意,要发达了。”
沈素迎忙道:“大哥,我们才刚刚回来,你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沈谦愣了一下,沈玉成就知道长子说的事qíng跟自己所知道的并不是同一件事qíng,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向来稳重的沈谦脸上都是喜色:“就在您出门没多久,广东十三行就派了商会的副会长亲自过来,说是要跟我们谈一笔大生意,已经等了半天了。”
自打先帝开放海禁之后,福广地区做出海贸易的商户不计其数,中间最大的十三家qiángqiáng联手,建立海贸商会,人称广东十三行,这十三个商家,个个都是家财万贯的大富豪。
沈家在福建有一个船行,数量不多,只有三艘船。沈玉成深知抓大放小的道理,虽然数量少,但这三艘船规模却很大,每一艘都可以远洋出海。因此,经常雇佣沈家船只的广东十三行跟沈家也慢慢熟悉了起来。
沈家之前也想做出海贸易生意,却迟迟没做。一来是人手不够,对远洋贸易不了解。二来十三行太过霸道,qiángqiáng联合打压小商户,还不许别人cha足,寻常人根本不能从他们手中分到一杯羹。久而久之,沈玉成也就不再奢望做出海贸易了。
没想到今天广东十三行的副会长竟然亲自登门谈生意,沈玉成心头一跳,不由觉得今天真是喜事连连。
“副会长在什么地方?”沈玉成虽然高兴,却也还能保持心qíng稳定,毕竟从之前跟十三行合作的经验来看,他们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也更不可能将肥ròu让给别人。
“在书房等着呢。”
沈玉成点点头:“好,我们这就去。”
顾重阳却不由心头一跳,隐隐觉得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据她所知,上一世荣王能造反成功,靠的是出海贸易赚钱,然后招兵买马,打造兵器,贿赂朝臣。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xing比较大:“舅舅,你先别去。”
她很害怕,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怕沈家最终还是会跟荣王牵扯不清。
“怎么了?”沈玉成看顾重阳脸色凝重,就停住了脚步:“你这孩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顾重阳摇摇头,问道:“你知道这个副会长叫什么名字吗?”
沈谦笑道:“哦,我看了副会长的名帖,他姓水,叫水先舟。”
顾重阳原本难看的脸色不由又苍白的几分,这个水先舟也是荣王的功臣之一,大齐姓水的官员只有这么一位,她就是想忽略都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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