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菱不能见生人,自然见不得大夫。一旦大夫靠近,她就惊声尖叫,双手乱舞打人。有一次,不仅将来给她治病的大夫抓伤了,她自己也因为太过激动而惊厥。
前后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是受了惊吓,营卫失常,心不藏神,神失安宁,应该治心。于是开了安神丸、镇心丸、四物丸等安神宁心的药,结果全部无效。
半年后越来越严重,甚至发展到晚上睡觉都惊悸不已,不敢熄灯,不敢一个人睡觉,听到一点点动静都要惊叫着醒过来。
从小到大,妹妹捉弄他无数次,他都微微一笑,置之不理,就这一次他动了怒,捉弄了妹妹一次,却将她害成了这个样子。
华荣很自责,很愧疚,眼看着活泼可爱的妹妹变成了一个胆小偏执不敢见生人的人,他恨死了自己。
“顾小姐,请你一定要治好菱姐儿的病。”华荣惭愧,眼圈也红了:“只要能治好菱姐儿,就是要我这条命也甘愿。”
华夫人心里也难受:“你妹妹已经这样了,你还说这样的话来呕我,存心想让我活不安生,也不怕顾小姐笑话。”
她抹了抹眼泪,问顾重阳:“顾小姐,菱姐儿这病有得治吗?”
顾重阳还真不敢保证,这病的确十分棘手。
越棘手她越不会退缩,更何况华菱跟她还认识,她就更不会轻易认输了。
“华夫人,菱妹妹不能见生人,怕听见声音,她最怕的是什么声音?是猫叫吗?”
“是猫叫。”华夫人皱着眉头道:“自打发生了那件事qíng,她就怕见猫,怕听猫叫,稍微大一些的声响都能吓得她瑟瑟发抖。”
顾重阳回忆一进门时她坐在窗边,从窗户fèng隙里朝外看的样子,就觉得她心里其实很寂寞,很想出去玩,但是害怕,所以就裹足不前。
“有没有她比较不怕的声音,比如人说话声,风声、雨声都怕吗?”
“人小声说话不会怕,若是声音大了,她也会怕。”华夫人犹疑道:“风声雨声倒没有注意过,下雨的时候她依稀是不怕的。”
“那叫丫鬟来问问吧。”顾重阳也不客气:“我需要知道确切的答案。”
华夫人自然答应,唤了华菱贴身服侍的丫鬟,问了qíng况,丫鬟口齿清晰道:“小姐不怕风声雨声,下雨的时候还坐在窗子前看外面得雨景呢。”
顾重阳心里有了底,提出告辞:“菱妹妹的病不一般,我暂时不开药,明天下午再过来。”
华夫人送顾重阳出去,华荣也跟着,他恳求道:“顾小姐,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救菱姐儿。”
“华公子放心,菱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恢复的。”
她的话就是一剂定心丸,华荣不由自主就信了她。
第二天上午,顾重阳先去跟抱真夫人学习,课程结束了就去找王九郎。
天气暖了,河上早就没有冰了,王九郎命人在太乙湖上修建了一座桥,这样顾重阳就不用乘船过河了。
太乙莲舟上树很多,天暖之后鸟雀也多了起来,chūn日的上午阳光明媚,小鸟鸣鸣啾啾,很是热闹。
“九郎,你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还是蕊珠书院的琴艺夫子,你能借一把琴给我吗?”
“你会弹琴?”王九郎挑眉,表示不信,眸中还有淡淡的笑意。
顾重阳有些生气。
之前他看到她写得字的时候,就是这个表qíng。
“我当然会弹琴了,而且弹得很不错。”顾重阳气鼓鼓道:“你若是不信,就将琴拿来,听我弹一曲好了,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她的确会弹琴,只是琴艺不是很jīng,但是师傅却说她弹得好,还夸她有天分,教给她很多她从未听过的曲子。
王九郎就见她孩子一样,微微挑起唇角,站起来走了出去。
“你去哪里?”顾重阳连忙追出去。
“去琴房。”王九郎脚步不停:“顾小姐要弹琴,我有机会一饱耳福,岂能拒绝?”
顾重阳就白了他一眼:“你又取笑我!”
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娇俏漂亮极了。
王九郎走近了一点,笑了笑,说不出的温柔:“我没有取笑你,是真的想一饱耳福。”
他的声音很轻,嘴角微微上挑,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力量,他的眼中好像都是星光,让人能沉醉其中。
顾重阳觉得自己又要飘飘忽忽了,只要九郎一靠近,她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木樨香,就会忍不住晕晕乎乎的。
王九郎拍了拍她的头,走了。
自打从天津回来之后,九郎整个人都变了很多,他变得温柔和蔼好说话,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很多。
她喜欢他笑,他一笑,她的心就止不住砰砰跳个不止。
顾重阳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怪不得叫琴房,里面放的有二十来张桌子,桌子上有筝有琴,每个都不一样。
王九郎随意走到一张桌子面前,随手拨弄琴弦,就是一曲十分动听的乐曲,顾重阳站在门口,觉得曲好听,他人更好看。
一曲终了,王九郎停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让顾重阳来弹。
自打重生之后,她还没摸过琴呢,不知道有没有手生。
她想了想师傅教给她的曲子,最终选择了雨的印记这首曲子,琴声从她的指端流出,王九郎从一开始的戏谑变成了认真倾听。
这是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一切都是淡淡的,淡淡的温柔中带着淡淡的惆怅,恬淡中还有几分清新,几分喜悦,曲中的qíng愫牵动人心,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惆怅喜悦……
顾重阳停了下手,见王九郎一脸欣赏,心中十分高兴:“怎么样?我弹得如何?”
曲子好,她的琴技也好。
王九郎笑笑:“甚是好听,你再弹一遍。”
只有非常喜欢,才会再想听一遍,能得到王九郎由衷的夸奖,顾重阳无法不骄傲:“好。”
她静了静心,弹起了二遍。
正弹着,突然有琴声和了进来,顾重阳转头,就看见王九郎怡然自得,也在弹雨的印记,而且分毫不差,她心中惊讶,却不甘认输,弹得更加用心。
那琴声跟着她一起或紧或慢,如影随形般追着她的节奏,丝毫不乱。越弹越是用心,顾重阳也不管那琴声,只用心投入曲中。
二人琴琴相和,说不出的和谐。曲子结束,会心一笑,眼中对彼此皆是欣赏。
顾重阳当然高兴,在王九郎面前她总是有挫败感,这一次终于有一样可以与他比肩,她能不高兴吗?
“九郎,我弹得还可以吧?”
她笑嘻嘻地望着他,像个邀功的小孩子。
王九郎也笑:“非常好,这曲子是你自创的?”
“不是,是我师父教的。”顾重阳的师父是个禁忌,她赶紧转移话题:“既然我弹的还不错,你就借一把琴给我吧。”
王九郎见她故意转移话题,也不拆穿她,顺着她的话逗她:“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借你琴了?”
顾重阳傻眼,他好像的确没有说过。
第151章 。第 151 章
“虽然你没说过,但是你这里有很多琴、筝,我借一把又怎么样了呢!”顾重阳激将道:“没想到你是这样小气的人,我不过是借而已,又不是不还了。”
那些筝是王家历代家主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收集回来的,每一个都十分珍贵,有些还是孤品,她可真是敢张嘴。
不过既然她向他张嘴了,就说明小丫头没有拿他当外人看,王九郎心里高兴,面上却淡然道:“看中哪个,你拿去就是。”
“谢谢九郎!”顾重阳大喜,抱着琴就跑了。
王九郎微微一笑,正想追上去,突然脸色一变,捂着头倒在地上。
室内昏暗,王九郎面色苍白,唇上都是齿痕,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木然地坐着,眼中都是苍凉,比他目光更凉的,是他的声音:“这一次,我昏迷了多久?两个个时辰?两个半时辰?”
瑞丰见了,心里大痛,不忍道:“是三个时辰。”
九爷爱gān净,每次发病之后都会立马要水清洗,然后云淡风轻装作什么事qíng都没有发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像今天这样丧气绝望还是头一回。
“呵,怪不得天都黑了。”王九郎盘腿坐在chuáng上,陈述事实:“瑞丰大叔,我的病治不好了。让人把凌波桥拆了,告诉她课程结束了不必到我这里来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好似浑然不在意。
可瑞丰却觉得心头钝钝的疼。
他们找了很久,才听说天津有一种糙药可以抑制九郎的头疼病,他们去了,找到了药,发现的确很有用。
九爷大喜,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一样,特别是在面对顾小姐的时候,再不像从前那样压制自己的qíng绪,而是慢慢流露出亲近的意思。
可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这药就失去了作用。
九爷好不容易打开的心又要冰封了吗?
那怎么可以!
他见过九爷跟顾小姐在一起时的欢愉,见过九爷轻松的笑,怎么能让他再次陷入孤独?
“九爷……”瑞丰一张嘴,就发现自己声音哽咽了:“要不然再试试吧,说不定还有效呢……”
“让人端水来吧。”王九郎脸色淡然,闭上了眼睛,不再看瑞丰,声音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九爷!”瑞丰上前一步,站在了他的面前:“让顾小姐给你治病吧,她的医术的确很高明……”
王九郎倏然睁开眼睛,脸色铁青,眼神冰冷:“不许告诉她!”
他的头疼病是治不好的,那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他不想她看到他láng狈的样子,像条狗一样只会蜷缩在墙角……
眼中闪过她娇俏的样子,王九郎心痛不已,运气压住,却感觉到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就从口中吐了出来。
这一切顾重阳都不得而知,她当天下午就去了华尚书家。
她没有进华菱的屋子,而是来到屋后。正对着华菱内室窗户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八角亭。
顾重阳在亭中弹起了七弦琴,就是那首雨的印记。
一开始声音很小,后来曲声渐渐大了起来。
华菱身边的丫鬟就看到自家小姐坐在窗边凝神倾听,十分安静。
“小姐,要用点心吗?”丫鬟端了糕点过去。
华菱看了她一眼,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别吵。”
这短短两个字,让华夫人喜极而泣,为了怕吓到女儿,她生生地捂住了嘴。
两个月了,女儿头一回开口说话。
华荣更是激动,紧紧地攥紧了拳头,望着妹妹仔细倾听的样子,他的眼圈也红了。
曲子结束,顾重阳跟华夫人碰头,一见面华夫人就拉着她的手感激道:“菱姐儿说话了,顾小姐,菱姐儿有了希望了,你救了菱姐儿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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